回去?回哪儿?我皱了皱眉,又听吉田寿说道:“兄贵大人毕竟不能长期住在外面,还是要回去本家看看,家主大人也很想您,一直期待有一天我们能全家团聚。”
之后他们又说了许多,我也从他们的对话中稍微明白了点儿“内-幕”。
吉田松阳是某个民间贵族的儿子,因为不喜欢继承家业才背着家主出来教书,这一走就是四五年。但是这四五年吉田松阳与本家也并非一点儿联系也没有,他时常跟自家妹妹——也就是吉田寿——通过书信往来。
家主对此睁只眼闭只眼,不阻止也不支持,只当没看见。吉田松阳这些年在外面倒是闯出点儿名头,但最多也只是个好的教书先生,比起“贵族的儿子”还是微不足道。吉田家的家主见他执迷不悟,又产生强制召回的想法,而且最近时政紧张,他们想让吉田松阳快些回本家避避风头,于是就让与吉田松阳关系最亲密的,吉田家的幺妹来劝说他。
吉田松阳不干了,他喜欢教书,喜欢开办私塾,这些年他是本家的一分钱都没有拿,更没有兴趣回去管理那个什么贵族。吉田松阳觉得在外面教书这些年,是他最快乐的日子,比在本家的时候快乐的多,比起当一个事事都要听从家主的木偶,他还是更喜欢跟我们这些小天使生活在一起。
我情不自禁自豪地挺了挺胸脯——我是小天使。
坂田银时听不到书房的对话,又被我拉着听墙角,急得抓耳挠腮,我正听到兴起,也懒得搭理他。只听吉田寿又说,幕府对于越来越紧迫的形势有些无力招架,接受天人的要求开放江户是早晚的事,到时候他们势必会牺牲一些攘夷人士保全自己。兄贵大人此时应当认清形势,回到吉田家,至少能保证你blablabla……不在接下来的宽政大狱里死得不明不白blablabla……你知不知道现在已经有多少人都冤死了blablabla……
我听得一头雾水,眉头情不自禁地抖了抖——什么玩意儿,听了半天一点儿都没听懂。不过我明白了一点儿,那个吉田寿是想把吉田松阳带回本家去就对了,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听到松阳老师的回答。
只是,这吉田寿来劝说哥哥回家,怎么还带着女儿呢?贵族的女孩子不都不轻易出门的吗。
吉田松阳沉默了下来,从墙壁那边传来喀拉喀拉杯盖刮到杯壁的声音——像是在喝茶,过了一会儿,他轻笑一声说道:“我现在只是一个教书先生,政治上的事与我无关,我现在只想教这些孩子们读书识字,让他们知道更多外面的世界,仅此而已。”
我还是不懂,不过听这话的意思,吉田松阳是不会跟他妹妹走了?
交谈声戛然而止,连喝茶的声音都没有了,我听了许久听不到,整个人便趴在门板上,耳朵完全贴了上去——莫非我的耳朵失灵了?咦不对,有脚步声……越来越近,是谁来了吗?
……
……
好像是朝这边来的啊!
我急急忙忙起身,顺手一把拉起蹲在旁边的坂田银时往后退,但是门外的人比我们速度快多了,我们小胳膊小腿儿的,人几步就走到门前,呼啦一下把门推开,正好逮着我俩在门边鬼鬼祟祟的。
我朝来人呲牙咧嘴一笑:“老师,你还没睡啊……”
坂田银时保持着被我揪住衣领的姿势一言不发,完全没有想要解释的样子。
“凤,你也还没睡觉吗。”吉田松阳笑得非常温柔,只不过我总觉得他与平常笑得不太一样,平常我倒是敢在他面前耍赖撒娇,但是今天这情景……
我后退一步,面无表情地仰起脸看向吉田松阳:“是啊,我刚刚在拣银时掉的毛,都拣到门口了,银时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掉毛。”
我觉得坂田银时是个该住口时就住口的好孩子,拿来挡枪什么的最合适了。果然,他没有反驳我。
吉田松阳走后,我默默爬进被窝,向睡在旁边那家伙举起手,指尖拈着一缕白毛:“喏,你掉的。”
“Zzzzz……”
切,什么嘛,小气鬼。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六章
第二天,回家过假期的家伙陆陆续续返校,我爬上私塾门口的一棵李子树,手搭凉棚往远处眺望。坂田银时一脸不耐烦地倚在树底下,怀里抱着柄长刀,时不时抬头看我两眼,那表情颇有埋怨之意。
我不想理他,自顾自地继续观望。
松阳老师除了日常上课还要种田,松下私塾这个穷啊,不自己种地哪儿来的饭吃,虽然我们学生自己也会从家里带来糙米,在松阳老师的带领下舂细了缓解窘境,但是毕竟私塾中穷人多过富人,松阳老师肩负着养活一个学校的重任。
不要觉得前几章没交代就理所当然地认为我们可以天天上山偷苞米,温饱还是要自给的。其实我挺喜欢松阳老师去种地,因为私塾里这些小鬼头还处于连麦苗和杂草都分不清楚的年纪,让我们帮忙简直就是自招灾祸,所以只有停课自由活动。
我在等高杉他们返校,然后好第一时间“惊慌失措地”把老师“带了一大一小两个女人回来”这件事告诉他们,让我一个人担惊受怕太不公平。坂田银时当然是知道我的想法,他懒得跟我一起闹腾,想找个屋顶躺平,被我死拉硬拽过来——他就是一小屁孩儿,成天躺屋顶看天空看云彩,旁边再放一茶缸子这货就能媲美退休的公务员了。
“吉田寿那架势分明是投奔亲戚来的,你觉得呢。”我看了一会儿看累了,坐在一枝粗壮的树枝上,将腿垂在树下荡来荡去。我并不期待这里唯一一个听众能给出回应,于是歪着脑袋皱眉做深思状,继续说道:“你说她们会在这里住多久啊?设定里一般都是投奔来避难的亲戚会带来杀身之祸这样哦!”
坂田银时仿佛忍无可忍般抽了抽眉毛:“那个什么设定明显很诡异吧,那是哪门子的设定啊我说……”
“我也不知道,冥冥之中……”
“喂!再说这些话阿银我就把你的头发一根根劈开叉!”
“那我就把你下面的毛一根根劈开叉……哦对,你下面还没毛。”
正争吵着,我眼角的余光瞥见高杉背着小书包由远及近而来,便从树上一跃而下,摆出一副笑脸。他见我跟银时站在门口,极其傲娇地扬起下巴用鼻孔瞥了瞥我们。算了,我都习惯了,不跟他一般见识,特别是这家伙待会儿还要听到一个非常能打(yu)击(le)到(dao)他(wo)的消息——比如松阳老师有女儿了之类。
我无视坂田银时不断抽搐的脸皮,愉悦地勾起唇角看向面前绿眼睛的小豆丁:“松阳老师领回来一大一小两个女人,看上去挺亲密的,我敢打包票,他们关系不一般。晋助,你怎么看。”
高杉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我和谐地笑了一下,投给坂田银时一个眼神,他回投我一个,那意思很明显——年纪轻轻,别笑得这么鬼畜。我懒得理他,比着大拇指往身后李子树旁边的樱花树轻轻一指:“看见那个妹子了没,那就是老师——带回来的。”
那个叫七海的小丫头不知道在搞什么鬼,从刚才就一直在往我跟坂田银时这边偷偷飘过来视线。我没太在意她,毕竟是个小女孩嘛,被拆穿了多尴尬,不过她老看老看也不说话,啥意思啊……莫非,察觉到我要陷害她,所以心生警觉?啧啧,敏感的小东西。
高杉顺着我手指的地方望去一眼,立马娇躯一震——这反应在我料想之内,七海长得跟吉田寿八分相像,除了发色不同几乎就是个缩小版的吉田寿,而吉田寿跟吉田松阳又……然后等价代换,说七海是松阳老师的亲闺女也没什么大破绽。
不过我可没撒谎,我只是说这小姑娘跟老师有亲密关系而已,高杉非要把这小妮脑补成老师的女儿,我也没有办法。
“……那个女孩子的老妈是松阳老师的妹妹。”坂田银时仿佛支撑不住了一般塌下肩膀,眼角耷拉下来无力地看着我:“你干嘛这个表情,你没看他都要哭出来了吗,万一弄哭了,你来哄吗。”
我面无表情地转向高杉,瞥见他略带水光含怨带怒绿莹莹的大眼睛,动作生硬地抬起手捂了半边脸——银时的担心也不无道理啊,看来是我太欠缺考虑。
高杉立刻明白是被耍了,但是在我跟坂田银时小心翼翼的目光下,又憋着不能发作,只是狠狠地瞪了我跟坂田银时一眼,捎带着狠狠瞪了七海一眼。我跟坂田银时都习惯他傲娇了,七海不同,人家家里好歹算个贵族,从小被当娇花养着,哪儿经得起他这么瞪,小姑娘水汪汪的大眼里立刻含了泪花儿。
我本来是不会多管闲事的,要知道在之前,不管男女,就算是村里的小丫头,惹到我的话我也照抽不误,但是上了几天学我好像渐渐对同龄或者更小的雌性产生一种条件反射般的妥协。我觉得我是上学上久,扮男孩子扮久,才会对女人这样——就算平时对待松阳老师的课是睡着过去的,但他讲过的话我还是能记得几句,比如仁义礼智信,比如身为男人要保护弱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