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摘星抬手就往阿青额头上弹了一个爆栗:“都说了这不是发带!这东西是我从陆小鸡那里偷来的,哈哈!”
阿青点头:“所以呢?”
能从陆小凤身上偷到任何东西,都是值得司空摘星炫耀一番的,但这条缎带还有别的意义:“这种大内珍藏的缎带来自波斯,在月光下会变色生光,市面上绝难仿造!几个大内高手给了七条缎带给陆小凤,让他交给七个人,只有这七个人才能进去看叶孤城和西门吹雪的对决,其余想要进去的人,格杀勿论!”
司空摘星得意地在徒弟面前挥了挥这条“通行证”:“徒儿,这可是好东西哦,全天下才七条!”
此话一出,阿青也提起了点兴趣,直起身子打量了一下这条缎带:“师父,你怎么只拿了一条过来?”
司空摘星一愣:“什么?”
阿青仰脸看他:“你只拿了一条,只能进去一个人,你进去了,我怎么办?”
“这个……哈哈……”司空摘星拍了拍小徒弟的肩,大笑三声,“阿青,我就是来给你看看,这缎带我还要还给陆小鸡的,他肯定会把所有的缎带送人,然后自己反而进不去,哈哈!至于徒儿你嘛,我相信以你的本事,不用缎带也可以进去!”
*
九月十五,黄昏。
容华庄前。
看见西门吹雪将孙秀青送来,花满楼一点也不意外。
“暂时,拜托。”西门吹雪有些艰难地对花满楼说出了这句话。
他知道花满楼不会去看这场决斗。
西门吹雪从来不求人,但为了孙秀青,他永远能破例。
孙秀青轻轻上前拥抱了一下他,柔声道:“我和孩子,都等你回来。”
凝视着她,西门吹雪冰冷的眸子里现出温暖来,他缓缓颌首:“好。”
望着这一幕,石秀云忍不住叹了口气。
极其轻微的一声叹息,却被花满楼捕捉到了,他回头:“你担心?”
“当然担心,我真是想不通,这样的比试对你们男人来说,到底有何意义?两个人无冤无仇,做什么非要一剑刺穿对方的喉咙?”
花满楼笑了笑:“虽是无聊的意义,但对他们却很重要。”
石秀云又叹息了一声。
花满楼沉默了一会,才道:“你要去看?”
“自然。”
“但是缎带只有七条。”
“你不知道?”石秀云看了花满楼一眼,表情奇怪,“那据说在月光下可以发光的缎带,市面上已经全是了。”
花满楼怔了一怔,又问:“阿青知道么?”
石秀云摇头:“今天一早,她就不见了。”
圆月已升起。
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唯有怀揣变色的缎带,才能过天街,入东华门,隆宗门,转进龙楼凤阙下的午门,直至禁地中的禁地,城中的城——太和殿。
明明只有七条缎带,但观战的看客居然已来了二十三人,这些人均是想来看看两位当世名剑的身手风采,还有人正从屋脊上走来。陆小凤苦笑一声,实在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可是,他东看西看,看见了石秀云,看见了苏少英,却没有看见花满楼,没有看见阿青。
花满楼不来,他明白,但阿青呢?
太和殿上的琉璃瓦上,陡如急坡,滑如坚冰,屋脊前后几乎都站满了人,除了陆小凤熟悉的一些江湖人,还有十三个不愿露出真面目的神秘人物外,和七八位穿着御前带刀侍卫的服饰,显然都是大内中的高手,也想来看看当代两大剑客的风采。
月已中天。
西门吹雪早已在屋顶等候,突然,月光之下,又出现一条白衣人影,身形飘飘,宛如御风,轻功之高,竟不在司空摘星之下。
叶孤城也到了。
在月光下看来,叶孤城脸色果然全无血色,西门吹雪的脸虽然也很苍白,却还有些生气。两个人全都是白衣如雪,一尘不染,脸上全都完全没有表情。
在这一刻间,他们的人已变得像他们的剑一样,冷酷锋利,已完全没有人的情感。
两个人互相凝视着,眼睛里都在发着光。
但叶孤城居然在咳嗽,脸色苍白,抑制不住地要咳嗽。
叶孤城深深呼吸,道:“请。”
西门吹雪却道:“等一等。”
“等一等,还要等多久?”
“等伤口不再流血。”
“谁受了伤,谁在流血?”
西门吹雪道:“你!”
叶孤城雪白的衣服上,已渗出了一片鲜红的血迹,他果然受了伤,而且伤口流血不止,可是这个骄傲的人却还是咬着牙来应付,明知必死也不肯缩半步,但身子却摇摇欲倒。
大家都面面相觑。
以叶孤城如今的状态,怎么可能会赢!除了陆小凤送出的七条缎带,其余那些在黑市上以几万两银子买缎带的人,岂不都是傻子!
忽然之间,异变突起,唐天容的兄弟唐天纵一个飞身,双手飞扬,撒出一片乌云般的毒砂,只听一声惨呼,叶孤城身子忽然重重的跌下来,雪白的衣服上,又多了一片乌云。
唐门的见血封喉追魂砂!
叶孤城忽然滚到唐天纵身下,一边用力抹自己的脸,一边嘶声道:“解药……快拿解药来!我不是叶孤城!”
不是叶孤城!这人一把扯下人皮面具,那脸枯瘦丑陋,双眼深深下陷,竟真的不是叶孤城!
叶孤城不在此处,又在何处?
皇帝呢?如今皇帝又在哪里?
皇上励精图治,早朝从不间断,所以每天都睡得很早,此时早已歇下,歇在南书房!
陆小凤的心“突”地一跳,一把抓住做大内侍卫的老江湖魏子云,匆匆道:“南书房在哪里呢?快带我去。”
南书房里有四个活人,还有四个死人。
四个活人中间,有两个,都穿着明黄色的朝服,皇帝的朝服。
一个是皇帝,另一个,竟然是南王世子,令人惊异的是,他们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若明天早朝,让南王世子替皇帝上朝,相信有皇帝身边那个老太监王安在,绝不会有人发现皇帝换了人。
既然明天可以冒充,那么日后,都可以冒充!只要皇帝死了,南王世子便可取而代之!
地上躺着的四个死人,便是为了护卫皇帝而死,一等一的高手,一等一的阵法,却只在一个照面之下,齐齐毙命,断剑,也断魂!能有如此剑法的,当然是叶孤城!
好浓的杀气!当陆小凤急匆匆往南书房赶的时候,他已感受到了逐渐弥漫开来的杀气,哪里都有,无处不在的杀气!
月色凉薄如水,太和殿的月色更幽冷了。
鲜血沿着灿烂如黄金般琉璃瓦流下来,流得很多,流得很快。就在陆小凤赶往南书房的时候,那站在屋脊上观战的﹑十三个不肯露出真面目的黑衣人,现在都已悉数倒下。
皇帝。王安。南王世子。白云城主。
一人,对三人。
年轻的皇帝似乎并不为眼前情况所惧,他神色不变,淡淡道:“卿本佳人,奈何从贼?”
这话自然是对叶孤城所说。
叶孤城道:“成就是王,败就是贼。”
皇帝道:“贼就是贼。”
——“你手中虽有剑,心中却无剑!”
——“剑直、剑刚,心邪之人,胸中焉能藏剑?”
皇帝看了一眼叶孤城,淡淡道:“想要取命,便来。”
竟是一点不怕,甘愿束手待毙。
若他畏惧,或许叶孤城早已劈下剑来,但见他如此,叶孤城的鼻尖却冒出细密的汗珠来,好在手中的剑依然稳健,他冷冷道:“我本不杀手无寸铁之人,今日却要破例一次。”
——因为你手中虽无剑,心中却有剑。
银光雪亮,叶孤城已挥起手里的剑。
月满中天。
在这一刹那间,一个人忽然从窗外飞了进来。
他的身法比风更轻,比月光更轻,可是他这个人在江湖中的分量却重逾泰山。
“陆小凤?”
叶孤城手中的剑半举在空中,尚未刺出,没有回头,只淡淡问了这么一句。
陆小凤长长地叹了口气:“为什么?”
叶孤城不答,反问:“你以为你可以阻止?”
“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毕竟,他已经在平南王府内成功地接住过天外飞仙!
叶孤城沉默了一会,才道:“你怎么会来?”
“因为我已知道真相,京城一月以来死人无数的真相。”陆小凤答。
叶孤城似乎并不惊奇,只淡淡回了一句:“是么。”
“唰!”
突然之间,寒光一闪,叶孤城手中的剑忽然化作飞虹,朝陆小凤的方向直刺而去!
但此剑却并不是刺向陆小凤!却是刺向他身后的窗户!
“叮!”
只见那空中忽现一道绿影,不知从何处掠来,堪堪接住叶孤城的剑招,霎时,一道尖锐的声音猛地响起,极响极尖,刺耳无比,饶是陆小凤,也忍不住捂住耳朵,更别提在场所有人。
叶孤城的瞳孔微微一缩,原本平静的脸色忽然变了。
“阿青!”
陆小凤和叶孤城同时叫道!
没有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