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喝足,风羽要送苏绾回府,清漓提议散步回去,还能顺便消食,苏绾见天气不错时辰也尚早便同意了。
众人出了德盛坊后,沿着朱雀街慢慢往王府走,朱雀街的夜晚竟是比白天还热闹,灯红酒绿、歌舞升平,店铺摊贩们并没有歇业打烊,反而撑起了一盏盏灯笼,将一条宽阔的大街照的亮如白昼。
苏绾想起第一次见到风羽的情形不禁莞尔,“风羽大哥可还记得绾绾失忆后初次见你的那次?”
风羽怎么可能不记得,他低头看了眼苏绾,点点头,眸色在灯笼的映衬下分外晶亮,苏绾笑米米地抬头看他,“那天我和二哥跟着你走了好几条街,最后才在‘清音阁’寻着你。”
风羽的脸色黯了黯,眉梢的笑意也渐渐隐去,苏绾察觉自己失言便不再多说,只用眼四处打量着周围的铺子。
“姐姐,时候还早,我们去看看簪子,”清漓突然上前挽住苏绾的手,指了指前面不远的铺子,苏绾一看原来是到了京城最著名的“荟琳楼”,便随着她一起过去。
小六“哎”了一声,跟风羽对视一眼,赶忙跟上,边走还大大地叹了口气,引得风羽一阵轻笑。
“荟琳楼”专做珠钗首饰,有百年的历史了,师傅们的手艺代代相传,到现在更是以用料考究、手艺精细出名,每年上贡朝廷的款式更是新颖别致,之前有次进宫给清妃娘娘请安,娘娘便给了苏绾两副“荟琳楼”专供的首饰,只是那首饰太过华丽繁复,苏绾收了还不曾有机会戴过。
此刻的“荟琳楼”内顾客不多,暮色深沉大姑娘小媳妇出来买珠花首饰的自然不会多,店里的伙计见几人衣着不凡,气质华贵便知有贵客到,殷勤地上前引四人进了内堂,斟茶看座忙前忙后。
清漓本就是来见识见识“荟琳楼”的手艺,跟着伙计四处转悠,苏绾跟在她身后含笑听着伙计的介绍,却一句话都不说。
铺子里陈列的首饰,果然比送入宫里的要简洁许多,苏绾望着那一排排丝绒垫着的首饰,眼睛被一支发簪吸引了。
金质的簪子上是簇拥在一起的三朵桔梗花,嫩黄的花蕊,晶莹的紫色花瓣,就连瓣上细纹都栩栩如生。
苏绾怔愣地瞪着那发簪,眼前闪过一幕熟悉的片段:她浅笑盈盈站在镜前,身边的男子柔情似水,长指一动用一支发簪替她挽起长发,她记不清那人的长相,却能清晰记得那发簪的样子,跟眼前这支却有八分相似,簪的也是紫色桔梗花,正是“荟琳楼”的物品。
想到此,她便再没了心思闲逛,忙拉着清漓回府,清漓一脸莫名被苏绾拉着快步走,风羽跟在她们身后,探究的眼不断扫向苏绾。
苏绾被他看了两眼,突然上前问道:“风羽大哥可曾送过苏绾发簪?”
风羽一顿,垂眸摇头,“王妃说笑了,风羽怎么可能送发簪给王妃。”
苏绾锁眉沉思,可那男子是谁?云禛从来没有为她绾过发髻,既不是风羽,又不会是大哥和二哥,那还会有谁?莫非是何叔的儿子?想到失忆前她做过的荒唐事,苏绾心里便一沉,到底那是一段如何不堪的过往?
苏绾想了一路,回到王府跟风羽匆匆道谢之后,便急匆匆回院子,当初与胤王大婚时,娘亲将她所有的珠宝首饰都做了陪嫁,收拾起来也有一整个檀木箱子,她只不过取了日常的几样戴着,其余的都重新锁进箱子里。
回了屋子一阵翻箱倒柜,苏绾找出那个檀木箱子翻检,她将所有的发簪铺了满床,却独不见那支桔梗花的,找了几遍皆没有。
苏绾颓丧地坐在床沿,望着床上形态各异的发簪发呆,才刚刚想起的线索,又这么断了太可惜,不如过两日再去趟相府,去问问娘可曾见过那发簪。
隔两日后苏绾寻了个由头又去了趟相府,在出云阁里找了很久也未见那支发簪,跟大夫人闲聊了半天,大夫人也说未见过有那样一支簪子,苏绾顿时有些丧气,自己好不容易想起些事,却虚无得像不曾发生过一样,毫无头绪只能作罢。
七月十五是中元节,亦是七公主云葭的生日,这天云葭一早便召苏绾进宫陪她,云葭的母妃是当年艳冠天下的如妃,生下七公主后便仙逝了,七公主由当时的清嫔抚养,待公主成年后,皇帝又将当年如妃的寝宫赐给了她。
苏绾不是第一次踏进妙元宫,却感觉今天有些不同,一反往日的热闹,宫里有些安静得过分,内侍们全守在殿外,见苏绾到了,便有一人向她行了礼,带她往殿内走去。
穿过幽暗的大殿,来到庭院里,一株挺拔的梧桐伫立其中,亭亭华盖枝繁叶茂,云葭也不惧炎热,就这么站在梧桐树下,眯着眼仰起头,金色阳光自叶片间洒下,落在她的周身,像撒了一把金粉,闪耀华贵。
苏绾站在廊下望着她,这个皇室中最小的七公主,这个享尽万千宠爱的七公主,此刻脸上流露出的神情,却是一种让人意想不到的落寞。
苏绾不出声,云葭却似感应到她一般,转头看向她,翩然一笑,“四嫂,你来了。”
苏绾笑着走近她,“今ri你生辰,怎么穿着这般素淡?”
云葭垂眸望了眼身上白衣白裙,淡淡道:“今日也是我母妃的忌日。”
苏绾脚步顿住,笑意也凝在脸上,嗫嚅道:“我并不知晓…公主恕罪。”
云葭毫不在意,上前勾住苏绾的手,将她拉至树荫下,“这棵树是我母妃过世那年栽下的,在我心目中就像母妃一般,在这一方世界守护着我,方才我在同她说话,告诉她最疼我的四哥,有了最疼他的四嫂,告诉她四嫂对我很好,像我的亲姐姐一般。”
云葭的笑脸单纯无暇,侧着头看苏绾的表情俏丽迷蒙,苏绾心头一软,将她轻拢在怀里,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苏绾的背后出了一层热汗,却始终一动不动地让云葭靠着。
☆、我要去找他
过了许久,云葭才似反应过来,拉过苏绾一直垂着的右手,“四嫂可是给我带礼物来了?”
苏绾将一个食盒递给她,羞赧道:“我想着公主在宫里应该什么都不缺,也想不出能送什么,就去德盛坊买了几样新鲜的点心,权当是贺礼了,公主不要嫌弃我的贺礼寒酸。”
云葭笑的嘴都合不拢,将那个精致的食盒抱在怀里,“不嫌弃,不嫌弃,我最近在宫里憋坏了,四哥和五哥去了雍州,没人能陪我聊天,也不知道京里出了什么新鲜物件,真是无聊透顶了,我早听说过德盛坊的名号,只是还没去过。”
云葭迫不及待地将食盒打开,拈起一颗蜜糖薄荷双梅放到嘴里,轻轻咀嚼,享受得连眼睛都闭上了,“四嫂,真好吃。”
苏绾同她一起进了屋,宫女递上了茶盏,苏绾吹凉了递给云葭,“慢慢吃,还有很多,吃完了若是喜欢我再去买。”
云葭吃的开怀,很快便将食盒的点心一扫而空,拍拍手上的碎屑道:“这德盛坊果然名不虚传,下次我们一起去。”
苏绾答应了,又跟她说了会话,便一同去清妃娘娘处用午膳,虹姑姑亲自下厨给云葭下了碗鸡汤银丝面,四人正吃着面,便见到清妃宫里的一个内侍悄悄进来,与虹姑姑耳语几句便又退下。
“阿虹,什么事?”
虹姑姑上前恭敬地对清妃说:“娘娘,前头传来消息,说今日早朝时,皇上下旨立了睿王为太子。”
三人皆是一愣,云葭冷哼一声道:“皇后总算遂了心愿,只不知大哥当这个太子合不合格。”
“云葭,”清妃止住她的话,“睿王如今已是太子,由不得你胡言乱语,太子既定,这朝中也算能安定下来了。”
苏绾轻咬着下唇不说话,父亲支持的萧王没有坐上太子宝座,不知他会着急成什么样,她蓦然记起父亲曾说,要云禛为他所有,支持萧王,如今父亲失利,而云禛支持的正是睿王,不知道他会不会将罪责加到云禛头上。
“绾绾,在想什么呢?面要凉了,”清妃低柔的嗓音让苏绾回神,她歉然一笑,沉默着将面条吃完,便向清妃和云葭行了礼回府。
刚坐定,清漓便来找她,望着她良久叹了口气,“姐姐该知道皇上今日封了太子吧。”
苏绾点头,“我刚从宫里回来,已经听说了。”
“不知道相爷府会乱成什么样,”清漓说着,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屑的神情。
“可是爹爹有话交代?”
清漓摇头,“我也是听府里的丫鬟们说起才知道的,还未来得及回相府,相爷现在肯定乱成一团,来不及顾及你吧。”
苏绾苦笑,“也是,爹爹恐怕从未将我这个女儿摆在心里,我只在意他会如何对待殿下,毕竟殿下支持的是睿王而不是萧王。”
清漓沉思,“恐怕相爷此刻也未必有空来考虑殿下,不论是谁当上太子,相爷总是一国之相,那些该他操心忙碌的事一样也不会少。”
清漓说的在理,苏绾心里却总也平息不下来,“不知为何,我心里总觉得惴惴不安,六神无主,也不知殿下知道后会如何。”
清漓扑哧一笑,“姐姐担心王爷姐夫了吗?不若写封信给姐夫,快马加鞭最多三日姐夫便能收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