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笑道:“娘骗你干啥?要说这两夫妻过日子,长啥样啥性情都不重要。还得是门当户对最要紧,两人条件差不多的才能过一块儿去,鱼找鱼,虾找虾……”
宝珠长长的叹口气。低头捻着茶杯不再说话。
几日后,宝珠从陈记回来,走在街上一眼就看见停在不远处的马车,只装作没看见。低头继续往家走。
“你躲什么?”霍正东从身后追上来,拉住了宝珠。
宝珠头也没回的说道:“霍公子请放手,大街上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还没嫁给书呆子就先拽上文了?那爷就带你换个地方拉扯如何?”霍正东嘲笑。
宝珠自然是不肯,两人一路拖拽纠缠到了一条小巷子才停下。
霍正东松开宝珠喝道:“别踢我了!就是想跟你说两句话,又不是要怎么着你,犯得着拳打脚踹的吗?”
宝珠气喘吁吁的停了手,“说吧,快说快走,省的让人看到了说我不守妇道。”
霍正东冷笑:“原来你也晓得妇道?那妇道之中你又做对了哪一条?说出来也不怕让人笑掉大牙!”
“你是来跟我讲经授道的么?出了巷子左转有学堂。那边有学子听你胡说。”
宝珠说完就要走。又被霍正东拦住:“就这么恨我?以至于要作践自己嫁那么个人?你这是恨自己呢。”
宝珠笑了:“霍正东。你不要自作多情好不好?我才懒得恨你,我只是看清了自己,其实你成亲那天说的对。这么久以来你都是我的及时雨,但并不见得我就多喜欢你。要么怎会女红不学,干爹也不认呢?可见对你也没几分真心,所以我放下了,找个般配的良人过小日子,哪还会跟你余情未了空余恨呢?”
霍正东气的手指微颤,声音发抖道:“你这样自欺欺人有意思么?良人?不是名字带个良的就是良人!”
“不是也要把他教到是!总比我自己学名门淑女学做人妾要容易些!”
霍正东强压了情绪道:“你究竟是傻呢还是妒忌心太重?明知道我能给你遮风挡雨,只是因为屋檐下还有别人,你就要跑出去自己找罪受?你还教他?他娘教了他十几年都不成器,你也要蹉跎光阴跟他耗上后半辈子吗?”
“霍公子是云端上的人物,自然将凡间想象成凄苦不堪,其实我等小民有片瓦遮雨便足矣,与其和众人挤在飞檐雕栏下,不如独自享用茅屋半间。”
见宝珠冥顽不化,霍正东也没了耐心再劝下去,冷哼道:“那就等到你那破茅屋也挤满了人再来找我吧,我不介意多照看个小寡妇。”
宝珠气愤,正要发火,霍正东已转身离去。
到了月底,宝珠去书馆拿账本,一进门就看见七八个书生模样的人围着章良,正在引经据典高谈阔论,店里几张椅子都被他们坐满了,租书看的人反而都站着。
何九嗤鼻:“掌柜的,咱们家姑爷见天儿的招了这帮穷酸来聊天,占着座位不说,还拿了咱们店里的书挨个骂一通,害的想租书的都不好意思看,这还不算,寄卖的那些纸张笔墨也没少被他们糟践,姑爷是连卖代送的,亏老鼻子了,我这里帐都记的清楚着呢,您了自己看吧。”
宝珠冷了脸,忍住气等到那帮人都散了才叫出来章良,两人在对面的小茶铺坐下。
“你找我有何事?”章良红着脸含笑看着宝珠。
“章良,那些个文人都是你的朋友?”宝珠问道。
“不错,难得有缘结识几位书友能一起探讨学问,他们都是读书人的表率,就像孔兄虽屡试屡落但败之不馁,还有方兄,虽家境贫寒但仍一心向学,还有……”
“行啦!”宝珠打断:“章良,既然那些都是你朋友,下工后带到这里喝茶聊天谈论学问岂不是更好?还有,你既然有心资助他人,那这些损耗的笔墨以后就从你工钱里扣,你没意见吧?”
章良的脸瞬时就拉了下来:“你这是何意?你开书馆难道不是广传学问的么?为何不许他们在店里谈论?方兄生活窘困仍旧自强,几个大钱的事,你又何必为富不仁!”
宝珠摇头笑了:“章良,你还真说错了,写书看书的都是学问,出书卖书的搭了线,开的是生意,图的是赚钱,还有,要资助的话也是我这个掌柜的来做,你现在这样叫慷他人之慨,你懂不懂?”
“你!”章良气急:“陈姑娘有空的话不妨也看看女戒学学什么是妇德,别一味的只认钱!”
“我还没嫁给你呢,妇德以后再学也不晚,现在你可是我的伙计!”
章良甩袖离去,宝珠不禁扶额叹气,看来要教导出个好夫婿也并非易事。
章良自从这天就辞工不来了,没了他掺合,何九拉下脸赶走蹭书蹭茶蹭笔墨的几个文人,书馆的生意反倒蒸蒸日上了。
没过几天,常师傅又病倒了,宝珠起初疑心这是不满自己给章良气受了,故意撂摊子,便亲自带了郎中去探望,结果还真是病了,急性的伤寒,跟宝珠之前的症状一摸一样。
宝珠拿了食方子指点何五娘掌勺,店里安顿妥当了又让小梅隔三差五的去给常氏送补汤,之前骆太医开的药方子也拿给郎中参详配药。许是年纪大了的缘故,尽管如此照顾,常氏这一病还是大半个月都不见好。
“珠儿,常师傅那边儿没个人照应,怎么说你也是她未过门的媳妇,正是表孝心的时候,要不你过去伺候两天?帮着洗洗涮刷,做个饭啥的,章良也会记着你这份情,前阵子的别扭自然也就不和你计较了。”张氏建议。
宝珠皱眉:“娘,常师傅身边儿两个儿子呢,怎么会少了人照顾?我现在还不是他家的媳妇,这样做也太过殷勤了吧?”
“他们男人家哪会照顾人呐?章良现在指不定多着急呢,你现在伸把手,正是帮到点子上,他一辈子都记得你的好。”张氏继续劝说道。
宝珠无奈笑道:“娘啊,我爹也是男人,他可是洗衣做饭什么都会,章良现在闲着,要是连亲娘都照顾不来,我还能指望他什么?”
张氏不悦的白了宝珠一眼,正要再教导,还没开口就听得外面叩门声。
小梅开了门,章良一脸焦急的站在门外,“陈家婶子,陈姑娘,在下愚钝不善烹饪,我娘已经……连着四五顿食不下咽了,不敢劳动姑娘,如能将府上的丫鬟借我几日,在下不胜感激。”
宝珠突地一阵无力感,再看章良诚惶诚恐的摸样,话到嘴边说不出口,心想着也不能逼之太甚,又念及常师傅以往的出力,只得说道:“小梅也有一大摊子事要忙,这样吧,我到街上雇个婆子去你家照料,再让小梅时不时的去督促,你看这样行么?”
章良寻思下便也同意,道谢之后便匆匆离去。等到常师傅养好了病上工,已经到了隆冬。
周仕显约了宝珠在会宾楼见面。
“你怎么又过来了?不办差么?”宝珠问道。
周仕显笑道:“家父年后就要来京中述职,可能会留任在此,我提前一步过来安顿。”
“从府城调任京城,这么说是升迁了?”宝珠问道。
周仕显端起茶杯,轻笑不置可否。
宝珠看着周仕显也笑语嫣嫣,就像是以往从没有过结般,“既然你来了,我正好有事要请教你,你家那个酒坊的执照在京中也能通用么?”
周仕显略作思索便说:“只是需办理增项,并不难,你要在京中开酒坊?”
“我打算开酒楼,但是发现卖酒还另需纳税,成本又高了几成,所以想借着酒坊的名义顺便卖点小菜,也好过重复两头重税。”宝珠笑意殷勤的说道。
周仕显冷哼:“投机取巧!”
宝珠汗颜,正要开口,就听见周仕显说道:“算上我一份,我要入股。”
第三十七章 酒楼
宝珠坐在书案前,心烦意乱的扔下笔,又抓起列满算式的纸张揉成团扔了出去,扶额叹气。
陈记的炸鸡店已经饱和,再多开只会影响其它几家的收益。自己手里积攒了三千多两银子,买所像样的宅子是足够了,可是想在京城安稳的生活下去,还是要有门长久的生意才行。
自家的酒坊早就挂在周记名下,如果京城里也能继续使用的话,省去酒水的重复纳税,盈利自然丰厚。可是没想到周仕显也有兴趣入股,用了人家的执牌又拒绝人家加入,这似乎是没道理,显然也说不过去。可是真要和周仕显合股一起做生意的话,以前的事又不可能完全释怀,这样两个战战兢兢彼此防备的合伙人,可想而知会把生意做成什么样子。
如果用陈记的名义经营,酒水上税会分薄利润,除非是不卖酒,可是京城中饭庄酒楼鳞次栉比,不像当初山上只自己一家,有这么些同行竞争,卖酒与否,菜价高低都会影响到客源。
宝珠头痛欲裂,想了好些天,仍然没拿准主意。
快到年底,张氏天天往菜市跑,不是约了赵婶子,就是带了小梅,鸡鸭鱼肉一趟趟脚不沾地的往家里拎。今年新春多了准姑爷拜访这一项,张氏精神抖擞的忙前忙后,烧鸡腊鸭熏鱼都备齐全了,专等着章良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