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宝珠扶额:“娘,你要是不放心的话,不如我替她找户好人家,再卖掉就是了。”
张氏连忙摆手:“别。珠儿你千万别这样,那孩子小小年纪的,刚被转手,再又换一家,这心里该得多难受啊,何况多少也是因为咱们……就这么着吧。”
晚上张氏睡下。宝珠在自己房间里核算开书馆的成本,小梅端了茶水进来,“姑娘,我泡了龙井,您先喝盏茶再写吧。”
宝珠放下笔,接过茶抿了一口,“小梅。白天那话你也就骗骗我娘,虽然卖身契也改了日期,但我知道你进霍府可不止这三两个月。”
“不瞒姑娘,奴婢十二岁就进府,到现在已经三年多了。”
“霍正东让你过来干什么?”
“回姑娘话,爷只是担心姑娘没人伺候再受了累,还担心您自己买人再错挑了恶奴,所以才让奴婢过来的。”
小梅递过来一只木匣,宝珠打开,见里面是她原本留在冒儿巷的簪子和耳环,那张茶庄的股份契约也在。
宝珠捻着茶杯好半天没说话,半响后才抬头盯着小梅问道:“他还说什么了?”
“爷还说,他知道姑娘之前说的都是气话,让你什么时候消了气再去找他。”
夜里,宝珠披衣下床,打开木匣,将里面的耳环取出来戴上,怔了一会儿,又默默的摘了下来。
转眼就到了端午节,张氏和小梅在家包了粽子,等到宝珠回来,香喷喷的刚好出锅。
“珠儿,快去洗了手过来吃饭,今儿个你赵婶子给了一把艾叶,晚上让小梅煮了水给你泡脚。”张氏扬声喊道。
这阵子张氏跟周围邻居都熟悉了,时常就三五个就聚在一起聊天唠家常,眼看着张氏脸上的笑模样也越来越多了起来。
宝珠将后开的两家铺子都转手卖了出去,银钱富裕了,又在东城租了两家铺子。这次没了小陆掌柜的帮忙,办理手续时候宝珠险些跑断了腿,京中不同县城,经营执牌分了几处官衙办理,宝珠隔三差五的就要去一趟,光是塞给守门差役的银子就有几十两了,饶是如此,也等了近一个月才给执牌盖上了官印。
吃过了晚饭,小梅煮了艾叶水,宝珠挤在张氏屋里娘俩一起泡脚。
“珠儿,明天你出门时候带几个粽子,顺路捎给章良。”张氏说道。
书馆前阵子也刚开起来,就在烟袋子斜街上。因为是一时兴起的小生意,宝珠并不怎么上心,办理妥当了就甩手交给章良看着。
“娘,常师傅的手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还能缺了粽子吃?”
张氏劝道:“前阵子人家不是陪着你到处买书来着么?咱们本来在京城就人生地不熟的,既然和常师傅一家有这个缘分,就该多来往才是。”
宝珠一想起这个就觉得好笑,心说那个书呆子哪里是陪着自己买书啊,分明是过去挑他想看的。有两回遇到了好书,居然兴奋的自己先跑了回去,完全忘记了还要搬书,害得宝珠一路连拖带拽的才把整袋子书运回来。
见宝珠若无其事的敷衍,张氏白了她一眼,摇头叹了声气便也不再多劝。
虽然没把书馆的生意当回事,但月底算账时候宝珠还是皱起了眉头,居然亏到了连房租都不够的地步。
按照之前的预计,尽管薄利但也应该略有盈余才对,宝珠实在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转天一大早就去了书馆。
宝珠也没进去,只在对面的小茶铺子里坐下,叫了大碗茶,透过窗户仔细瞧着。
还没到开门时间,章良就早早过来上工了,开了店门,略打扫了番,便在柜台里坐下,摊开一本书翻看。不大一会儿,来看书的人三三两两的陆续进了店,有站着的坐着的,都捧着书看了起来。
宝珠见来看书的人也不少,开始还纳闷怎么没进账,等到一上午看下来,差点儿没气晕过去。
书馆门口红纸黑字写明了五文钱一本,宝珠还制作的书牌号码给章良登记用。结果这一上午来看书的全都自拿自取,五文钱连着看了三四本,有的甚至浑水摸鱼,连钱都没给,更别说偷偷撕了书页揣在怀里带走的了。章良坐在柜台里面整个一两耳不闻窗外事,居然丝毫未察觉!
宝珠忍住气,等到书馆结束了一天的营业,关门上了锁才走过去跟章良打招呼。
“陈姑娘,你怎么在这里?”章良夹着书吃惊问道。
宝珠面色如常:“章良,我看你最近太辛苦,打算再雇一个人来帮忙,你觉得如何呢?”
章良面色一红,看向宝珠的眼神就格外多了些意味:“陈姑娘,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一个人看顾的来,不需再浪费银钱了。”
宝珠见章良这个呆性子不明说也不行,斟酌了下还是将今天看到的问题说了出来。
章良一脸的不可思议:“这怎么可能呢?陈姑娘,你看,我手里这本,足足看了半月也不过只读了二十几章,谁会一天之内阅览数本呢?那岂不是神人?”
宝珠扶额:“你看的学术,他们读的是游志话本,走马观花一目十行,一天下来看个三五本不稀奇,行啦!就这么说定了,过几日我就找人来上工!”
宝珠说完也不理会章良,自己回家去了。
过了两天,宝珠找了何九,将自己的打算一说,何九就乐了:“嘿,陈姑娘,不瞒你说,我家祖宗八辈儿都没出过读书人,你让我去书馆帮忙,我以后也算是半个文人了,真他娘的给祖宗脸上增光……行!我答应了,今儿就去!”
一晃十来天过去,进了伏,天气也炎热起来,吃过晚饭,宝珠沐浴了,穿着薄衫在院子里纳凉。有人轻声叩门,小梅过去开门,却好半天没进来,张氏只好走过去看究竟。
“呦,章良来了,怎么不进来啊?快,里面坐,婶子刚切了瓜,你也来吃两块。”张氏热情招呼着。
章良涨红了脸说道:“陈家婶子,多有不便,我还是不进去了,在这里跟陈姑娘说几句话就走。”
张氏连忙叫了宝珠过来,两人隔着大门就这么一里一外站着说话。
“陈姑娘,不是我记仇,只是那个何九,识不了几个字,连百家姓千字文这些都没读过,况且话语粗俗,让他继续留在书馆,委实有辱斯文。”
原来是为这个……自打何九来后,那些蹭书看的都歇了心思,明显的规矩多了。宝珠又放了些笔墨纸张在柜台寄卖,这半月来盈利涨了不少,刚踏实下心来没想到章良又有意见了。
宝珠只得耐心劝解道:“章良你精通学问,何九善于察言观色,你们两个都是书馆里必不可少的人,何必非要较长短呢?要说读书,我也比不上你,不也还是你的掌柜?”
章良愤愤离去,张氏不乐意的埋怨:“珠儿,你也真是的,女人家说话别太生硬,男人都好个面子,你就不能把话说得圆和点儿?你这样让章良多下不来台啊。”
第三十四章 新郎
“夜市里有卖花灯卖零嘴儿的,还有年轻姑娘们比着穿针引线呢。”
宝珠一进家门就看见隔壁赵婶子在院子里说的口沫横飞,磕了一地的瓜子皮儿。张氏正听得津津有味,“还是京城里热闹,在我们乡下,这天也就是在碗里投个针,比划个意思也就算了。”
赵婶子继续比划着说:“要说热闹还得数城东边儿,铺子里都拿出来五色丝线和银针摆在外面,让姑娘们比赛穿针,赢了的还有彩头,细布糖果还有绣花帕子呢……”
宝珠笑道:“娘,你要是想看,晚上我带你去?”
张氏摆手:“都是年轻小姑娘玩儿的,我跟着凑啥热闹啊,晚上你和小梅去吧,别尽在家里闷着。”
赵婶子终于走了,张氏赶紧张罗小梅开饭,刚吃完就催促着宝珠梳洗打扮,还翻出来前几日新作的裙衫让宝珠换上。
宝珠好笑的看着张氏,七夕乞巧夜市花灯这些不过是变相的相亲会罢了,见张氏热衷,宝珠也乐意哄娘高兴,当下换好了衣裳,梳洗一番就带着小梅出了门。
“珠儿,你们就在前边儿街上溜溜,可别走太远了。”张氏站在门口扬声嘱咐。
宝珠应了声,领着小梅出了胡同,拐到街上随意溜达,夏日里天长,吃过了晚饭还天光大亮着。
“姑娘,赵婶子说城东那边的街上热闹,比赛赢了的还有彩头,要不然咱们也去瞧瞧?”
宝珠扫了小梅一眼。漫不经心说:“彩头有什么好稀奇的?就在这边逛吧,你看中什么我买给你。”
小梅闭上嘴不再言语。
一路上都是年轻姑娘,结伴嬉笑着往街上走。路边茶寮小食摊也坐满了人,有书生学子凑一起。折扇遮面,偷偷打量了街上的姑娘又跟同伴窃窃私语,还有尾随在身后,趁机搭讪的。
“姑娘,你的帕子掉了。”
宝珠见是个年轻的后生,举着块半旧的粗帕子挑眉看着自己,不禁好笑:“不是我的,你弄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