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正东还礼:“于参事不必客气,我刚在营中用过饭,就不打扰你们了,请随意。”
周仕显忍住气,跟霍正东随意招呼一声,冷着脸转身回到座位。
卫小兰还想跟着过去,气的芽儿一把揪住她袖子,拉扯着往后院儿去了。
“你和卫家姑娘怎么了?仕显这是闹什么?”两人在隔间坐下,霍正东问道。
宝珠将账本递过去说:“那些都是小事,过阵子我处理,现在我有要紧事要问你。”
霍正东询问的眼神望过来,示意宝珠继续说。
”朝廷真的会出兵拓跋么?"霍正东笑笑:”怎么还关心起这事来了?我看书架子上几本地里物志都动过了,想必你也知道拓跋的形势,不足为俱,至于出不出兵,不是三句话就能说清的。”
第七十九章 假账
拓跋因地处北境苦寒之地,贫瘠落后,早在前朝时候就已归顺中原,后改朝换代,大历朝为平定边疆继续招降,并许诺年年拨粮送牲口以示恩恤。
太平了几十年,渐渐的松懈,每年的粮食牲口虽然朝廷照拨不误,但一路下来,各府州县官员层层盘剥,以次换好,到了拓跋人手中,竟然连陈米烂谷也所剩无几,去年冬日大雪,又冻死许多牛羊,拓跋不甘心凭白被愚弄,伺机骚扰边境,从一开始的三五十人到后来的几千人,从只偷粮食到杀人抢商铺,虽然已经调动附近城池的官兵镇压住,但始终还是隐患。
朝中官员分成两派意见,一方是打,直接出兵,一方是查,将贪污官吏一并追责,重新送上粮食物资安抚拓跋修好。两方各持一词争论不休,又因长年未曾征战,这才有了练兵一事,至于操练完是出兵还是撤兵尚未定论。
宝珠听完霍正东一番讲述才明白,原来此时并无战事,不过是秋后算账的问题罢了,当即就踏实了一半心,随即又担忧问道:
“那朝廷会不会借机加税呢?”
霍正东沉思了下,翻开账册看了几眼,站起来去书案取了笔,边勾画边皱眉道:“酒水是你自酿自销,这个不用上帐,梅花扇经常赠送,也可划去,还有这一品豆腐,谁会相信你卖四两银子?四钱还差不多,佛跳墙要改个名子,就叫杂菜汤锅……”
宝珠好笑,调侃道:“霍都尉,你好大的胆子啊,身为朝廷命官居然以身试法,你这是作假账偷税漏税?”
霍正东摇头轻笑,并不搭话,照旧持笔认真修改账本。
宝珠见他一本正经,不禁疑惑问道:“莫非真的要加税?朝廷已经决定要出兵了么?”
“出兵和加税并没什么直接关系,说多了你也不懂,不过就算是不加税,你按这本账册报税也不合适,倒不是在意几个银钱,你这店往来的都是军中将士,本来那些地方官就在上书削减军费,再看到练兵期间也铺张奢侈,难免有心人借此发难,还是不要张扬的好。”
宝珠点头,开店之初,宝珠只按军中将士的俸禄盘算盈利,没想到实际的消费力却惊人,远远超出俸禄的几倍,这里面除了周仕显这样的土财主外,也有世家子弟,像彭参军卢校尉,并不只靠俸禄过活,还有几个主簿大人虽是贫家出身,但也三天两头的过来打牙祭,每次花费不菲,至于钱是哪来的就不得而知了。
这些自然不是宝珠在意的,只要有钱赚就行,贪墨也好受贿也罢。这些岂又是她这个小百姓能干涉的?
宝珠心想这饭庄反正也有霍正东的股份,报假账有什么不妥的话,他也逃不脱干系,至于官场上的弯弯绕绕自己也不了解,还是听他的别给自己找麻烦的好。于是取了新账册,按照霍正东修改过的亲自抄录了一份,将旧账也一并收好。
等到宝珠从隔间出来时,前面已经散席,周仕显三人早已离去,霍正东也回了军营,店里几人收拾好张罗开饭。
“卫小兰呢?怎么今儿不急着往桌上窜了?”宝珠问。
“宝珠姐,周少爷让她回家歇着,她早就走了。”芽儿不悦道。
周仕显?这叫什么事,究竟谁才是老板?
“芽儿,给她记上旷工,一天不来就记一天的,直到工钱扣光为止,要是不服就让她还去找周少爷。”
晚上到家张氏照旧烧了热水催促宝珠洗漱早点歇息。
“娘,卫小兰不能在饭庄待下去了,她故意摔坏杯盘不说,还跟来吃饭的客人勾勾搭搭的。”
张氏立刻急道:“她怎么能这样做呐?这要是传出去可是坏名声的啊。”
宝珠嗤笑:“娘,你还有空关心她的名声?我和芽儿被她连累了才是真的。”
张氏急的慌手慌脚在屋里团团转。
宝珠又问道:“娘你不是去卫家劝过了么?他们家怎么说的?”
世人都爱护短,李氏自己没少打骂卫小兰,但听到别人说自己闺女的不是也不乐意,尤其是张氏这个名不顺言不正的大姑子,立刻就翻了脸,夹枪带棒的好一通奚落,臊的张氏好些天都没去卫家。
张氏神情有些尴尬:“也没说什么,只是小兰她娘……不愿意我多掺合。”
“那好吧,我明天就让她辞工。”
“别,珠儿,我再去劝劝,”
三天后卫小兰过来上工,又换上了那件水红色夹袄,娇娇媚媚没事人一般站在宝珠跟前儿。
宝珠看看她,没说话,伸手从柳二的托盘上拿了只碟子,冲着卫小兰头上扣下去,残羹剩汤淋漓,顺着头发滴答的满身都是。
“陈宝珠!你疯啦!”卫小兰尖叫。
“我要是再放你出来丢人现眼才是真疯了,你这打扮的妖里妖气的要给谁看?滚后院儿干活去。”
转眼到了下月月初,宝珠整理好账册,带上税银,自己去了镇上。
刚到县衙门口胡老六就迎了过来,“陈姑娘这是来报税的?您可真早,这月头一份呢,想必是发财了吧?”
“那还不是托了胡大哥的福?上回我过来办饭庄执牌您可没少帮忙,甭管发不发财的,您这份心意我可记着呐。”
宝珠将块二两的银子塞到对方手里,胡老六眼睛眯了起来,两人一路寒暄,胡老六殷勤的引着宝珠去了后堂,奉了茶才退出去。
许师爷核对完账册税银,捻着胡须说:“陈姑娘生意兴隆啊。”
宝珠笑道:“乡下偏僻,我家那饭庄是独一份,虽然都是农家菜,好在有周少爷关照,也算是薄有盈利,以后还要承蒙许师爷多指点。”说完将一张十两的银票轻轻放在账册上。
许师爷微怔了一下,若无其事的拿起银票塞到袖子里。
从县衙出来宝珠又去了沈老板的粮铺,定脚带回去。”了稻米小麦,约好让刘老二进城时候捎转到旁边小巷,一户人家的后门吱呀打开。有个妇人探出头来低声叫宝珠的名字。
80、春药
多看了好几眼宝珠才认出来那人是卫大兰,比上回看见时又苍老了些,年纪轻轻的就憔悴的像风干了的花朵,缩着肩膀躲在门扇里面轻声召唤宝珠。
卫大兰紧张的左右看下,夹着一个小包袱走过来,“宝珠妹子,看见你太好了,刚才你一进店我就在这儿等着你了。"
宝珠冷声问:“你找我什么事?”
卫大兰东张西望的有些急切,“宝珠,我知道你恨我们家,那件事是我爹的错,现在他也病成那样了,这都是报应!我不求你别的,只惦念这我娘跟大宝他们,想托你帮我捎点东西回去。”
卫大兰说着就要将手里拎着的蓝布包袱塞过来,宝珠往后退了两步皱眉道:“卫大兰,我又不知道你私藏了沈家的什么东西,没得让我惹上麻烦,你还是托别人吧,我帮不了你。”
“不会,不会,我婆婆银钱把得紧,我啥私房都没有,这就是几包药材,你帮我捎回去,让他们换几个钱使使,宝珠妹子,我求你了。”
卫大兰不等宝珠答应,将包袱一把塞到宝珠怀里,转身就跑了进去,咣当一声就关门落了闩。
宝珠捧着包袱无奈叹气,掂量了下确实没多少分量,一股子药味,应该都是药材,只得拎着它回了村儿。
还没到晚饭时辰,柳大柳二正歇着,芽儿趴在柜台上算账,“掌柜的,你回来啦?”
宝珠招呼过,直接进了隔间将包袱打开,抖落在书案上挨个查看。
“你买这么多药干什么?”霍正东问。
“不是我的,别人托我捎带的。”
包袱内两大包的草药,还有几盒子药丸,混在一起各种药味直往鼻孔里钻。
“这些都是什么啊,乱七八糟的连名字都没有。”宝珠自言自语。
霍正东拿起来依依细看,“这两包是妇人调经补血的,这个是人参养荣丸,这个是……”
霍正东手里拿着个两寸见方的蓝色锦盒,嗅了嗅,皱着眉头不开口。
“是什么?”
“是……给男子服用的。”
“春药?哎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