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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策 番外完结 (董无渊)



“不是宣您入宫,好像是请您去城郊东边儿...向公公自个儿备了两辆马车过来,估摸着不需要咱们府里自己备车了...”

去城东?

城东有什么?

有大觉寺!

贺琰顿觉天旋地转,双手撑在木案之上,久不能语。

PS:

剧透一下吧,下一章应邑结局。总觉得还是应该让他们见一面,是为了这份荒唐做个了断也好,还是引起后文也好。有书友说最近几章杀气腾腾,阿渊估摸着是因为考试的缘故,如果看起来文感觉比较燥,阿渊道个不是,等考试一完就着手这里修修那里补补~大家么么~

正文 第一百三七章 诀别

骊山百丈之渊,暮霭沉离,以为下临深潭,微风鼓浪,水石相搏。

小径蜿蜒如羊肠之道,忽见两盏青光小灯隐然于黯,明暗之间有马蹄并重,亦有山风忽骤,俯仰百变。

贺琰手撑在膝间,神色晦明不定,向公公什么也不肯同他细说。

去哪儿?见谁?谁的主意?因何而去?心里头明明有答案却仍旧跌跌晃晃地在蹦跶,不敢说道出来。

可一进骊山山口,耳畔边全是呼啸而过的山风,撩开车帘一看,原本悬吊吊地挂在心头中间的那颗心,沉甸甸地直直往下坠。

果真是去见应邑!

皇帝知道了什么?知道了多少?应邑说了什么!方家说了什么!

贺琰面色越来越白,眼睛静静地眯成一条缝儿,他感觉自己像一个飘在水面的几近溺亡的人,抱着的那根沉木却一直将他往水底下拉,把生死交到别人手里头握着,丝毫不由人的感受沉闷惶恐得让人窒息!

为什么要让他来见应邑?梁平恭身死,死无对证,应邑板上钉钉地应当活不下来,她怎么还没死?既然当初选择了回护他,半途而废又算作是什么狗屁道理!

梁平恭死了,应邑死了,明明形势一片大好,他所需要做的只是封住顾太后的嘴,方家拿不出证据来,上哪里去扳倒他?

可如今应邑将死未死,竟然将他也牵扯了进来,只差那么一点点,就差那么一点点,他就能够从这件事情里全身而退了!功亏一篑,功败垂成!

等等,是应邑将他拉扯出来的吗?

兵不厌诈,这会不会是方礼的一步棋?不不。方礼虽然是皇后,可向公公那个阉人也不是她能随意指使了!

贺琰脑中越来越乱,每一种可能都像一根长长的,滑不溜手的线,慢慢地一条连着一条缠在了一起,到最后已经不能找到头尾了。剪不断,理还乱,贺琰没有底气去和方家硬碰硬,所以在方祈亲临的时候,他选择了虚与委蛇。他更没有底气和天家对抗。先下手为强给赵帜下套,击杀梁平恭,已经是他沉下心来鱼死网破思量下的结局了。

若东窗事发...

贺琰犹如困兽。手握成拳,一拳砸在马车的绨绸内壁之上,发出了闷声一哼。倒把旁边跟车的内侍惊得不清,神色惶然地瞥了瞥马车,一壁低着头加快脚程。一壁心头暗道倒霉。

大觉寺是个什么地方,外头人不清楚,宫里头长大的哪个不晓得?

犯了错的妃嫔,触了线的皇亲女眷,还有那些天家不想让你活下来的女人。

小内侍偏头想了想,却怎么也琢磨不出来应邑长公主究竟是算作第二拨呢。还是在第三拨里头。

山风呼啸,马匹低低嘶鸣之后,贺琰便听见了外头有一把尖细的刻意柔缓的嗓音。“大觉寺到了,临安侯,您请下车罢。”

是向公公。

贺琰单手一把挑开绨绸车帘,羊角宫灯晕晕冉冉的光下,能隐约看见这个仪元殿第一人谦卑且恭敬的神情。这并不能代表什么。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样的段数在宫里头能活下去,可不能让人爬得高。

见鬼说鬼话,见人也说鬼话,这样才能顺风顺遂——向公公连对五品文官都是这幅恭谨又卑微的神色。

贺琰惊诧于自己还能有心思哂笑别人,心里发虚面上却云淡风轻,撩袍下车,踏过朱红佛门门槛,还是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敢再问向公公一句,皇上究竟因何夜半宣我至大觉寺...”

向公公眉间敛笑,躬身低微,没答话,脚下却走得快极了。

贺琰见状,只好缄默下来,紧随其后。

步子愈沉,青石板路上还铺着细碎的小石子儿,膈得人心口疼。白日里的大觉寺都很难见着几分慈悲心怀,贺琰心里藏着鬼,走在夜幕下的大觉寺中更得不到清净,胸口直喘,兀地一下止住了步子,疾音惊呼出声。

向公公身形一顿,扭身顺着贺琰的眼神望去,只是一个手持净瓶,面容含笑的观音石像罢了!

向公公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话里加紧催促:“临安侯,您且着紧着些吧。皇上这样的安排自有皇上的道理...”向公公望了望天色,连小内侍都觉得晦气,他只会觉得更晦气,他净身入宫生生死死几十年,说这双手没沾过血,任谁都不信。

本就是残缺的命薄人,他最厌恶进这起子所谓的佛门清净地。

能清净吗?不可能吧。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放小里来说或是因为一块馍,往大了说就是荣辱与江山,有争斗就不能有清净。

向公公顺着佛寺中庭的那颗百年松树向上望了望,再看看眼前这个窄小的只能由一个人通过的楼梯,偏过身去,躬身示意贺琰先行,待贺琰小步小步地手头扶着扶梯往上行后,向公公想了想,朝后头跟着的两个小内侍挥挥手,便扭头跟在后面上去了。

“左厢尽头处的那件屋子就是您今儿个要去的地方,奴才就在廊口候着您。”

向公公将声音压得低极了。

贺琰却觉得振聋发聩,他的掌心发腻,他能感到他的面上发烫,一步一步地往里挪步,大觉寺的无论哪个地方都是灰扑扑的一片,高高悬挂在廊间悬梁上的惨白烛光投射下几道白晃晃的影子,他几乎想转身落荒而逃,他的未来他的豪想就像这一条狭长的游廊,一眼能望得到头,可尽头处只是一堵坚实却腐朽的墙壁。

答案呼之欲出了。

贺琰停在那扇雕着莲印菩提的门前,他甚至能看到细缝中铺天盖地而来的微尘,微不可见地轻轻拧住了眉头,终是深吸一口气,将门一把推开。

亮堂堂的光便从门间的缝隙中窜了出来,从一条细缝变成了开阔的敞亮。

贺琰负手于背,神色复杂地看着半坐在妆奁之前。手持菱花镂空铜镜描眉抿肪的那个女子,是应邑,眉青如黛,唇红似火,高高挑起的丹凤眼流转百变,最后定在了他的眼里。

“阿琰,你来了。”

清清泠泠的一句话,说得熟稔异常,好像常常缠绕在舌尖上,时时演练。

贺琰迅速朝廊口回望。快步踏入房内,门“嘎吱”一声阖得死死的。

应邑身形微侧,静静地看着他这一串动作。她的手已经握不住那支轻飘飘的螺子黛了,索性轻颜娇笑,面有赧色地软绵绵地递给贺琰:“阿琰你帮我画眉吧。‘小吏如初日,得妇美行云。琴声妄曾闻,桃子婿经分。娥眉参意画。绣被共笼熏’...”

话儿落得越来越轻,应邑见贺琰并不接,手亦垂得越来越下。

“我傻了多少年啊,原以为我们可以像寻常夫妻那样,你在执笔作画,我在红袖添香。你在行书作册,我在织就锦衣...”应邑笑了起来,一连番的折腾让她瘦的皮包骨头了。一笑,颧骨便高高地突了起来。

贺琰侧眸垂首,不忍再看。

应邑却哀哀地笑出了声儿:“我多傻啊,你能为了家族与权势弃我一次,又怎么可能没有第二次呢?我曾想。你将权势与地位看得最重,那也还好。至少我还排在第三位,可我却没曾想过你会毫不犹豫地负我,不仅负我,还砸了一块儿最重的石头下来...我在大觉寺里住下的这几日,庙里每敲一次钟,我便浑身上下都发冷发抖,这都是我该得的,我不知道方福...”

“应邑!”

贺琰提高声量打断其后话,重而转身将门掩得死死的,又快步朝应邑走去,摁下其肩膀,压低声音:“往事切莫再提!大觉寺是佛门圣地,菩萨最是慈悲为怀,任你犯下多大的罪孽,菩萨都会谅解你!”

应邑不可置信,瞪圆了双眼,猛地抬头,第一眼便将贺琰惶惶的神色看得清清楚楚。

眼前顿时一片模糊,应邑狠狠眨了眨眼,一大串泪便直直砸在了贺琰的手上。

事到如今,贺琰担心地仍旧是话儿会不会被外面的人听见!

应邑扯着嘴角想露出一点笑,眼泪却卡在眼眶里再也流不出半滴,她还在期待着什么?她还在憧憬着什么?这就是她想踩着别人尸骨得到的爱情和良人?笑声震耳欲聋,却满是凄厉,怀着的期望就像一柄利刃狠狠地朝着自己捅了过来,顿时便鲜血直流!贺琰啊,你又何必当初给我希望与寄怀,如今弃之如敝屣,当时却珍之如异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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