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抓住了他的衣袖:“顾无极,我们能不能先谈谈?”
凤冠上摇曳的金色流苏有一条嵌入了她的发中,她浑然不知。妆容素丽,被这样乞求的双眼紧紧盯着,顾无极却依然无动于衷。他的笑容轻慢,只道:“没什么可谈的。”
他对她仍是这样冷漠的态度,霜晚心里不由得泛起了酸楚。
不知道是不是绕了远路,他们已不在热闹的大街上。为了不让她摔下马,顾无极终于肯腾出一只手来揽住了她的腰。两人均是穿着红色的喜服,就这样坐在马上缓缓走着,竟也有些别样的情调。
霜晚想不通这是不是他故意所为,可是这个时候吉时将近,他理应更加着急才是。
还是他已经不想娶她了,所以才故意耽误吉时?
正胡思乱想着,他却已勒停了马。
原来还是到了。
乐师吹奏起迎亲的曲乐,霜晚被强拉着进了喜堂,就见一个身穿大红衣裳的妇人紧张兮兮地迎上前,见了她就问:“怎么回事?新娘子的盖头怎的掀开了?”
从装扮上看,此人应是喜娘。
霜晚并未参与过婚事的筹划,新府里的下人一个也不识,所有的一切都陌生得紧。
她正不安,喜娘已将她头上的红绸巾又盖了回去。
四周再次被一片鲜红淹没,什么都看不清。
她下意识地抓紧了对方的手,他一直都是牵着她的,不知为何,霜晚竟在这个时刻想到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就这样陷入了沉思,大嗓门的喜娘突然道:“王爷,先把新娘子交给我,由我领进去。”
霜晚吓了一跳,赶忙松了手。谁料顾无极却握得更紧,几乎半拽着她前行。又听得喜娘在身后喊:“哎,王爷,马鞍子还没跨呢!新娘子也不该就这样带进去拜堂啊!”
再晚就要耽误吉时了,爆竹炸响,主婚人唱:“一拜天公!”
霜晚膝下一屈,已被身边的人拉着跪下一拜。
“二拜土地!”
才堪堪抬起头,又被迫着再拜。
两人都无父母长辈在场,便连拜高堂都省略了,主婚人最后道:“夫妻交拜!”
面对面再弯身一次,这样就完成了拜堂仪式。
从此以后,他便是她的夫君。
太仓促了,霜晚尚未有实感,却突然被打横抱起。她低呼,盖头在双脚离地时掉落,周围则是一片起哄声。毕竟是王爷大婚,今日来的都是皇亲国戚。但又碍于王爷的威仪,竟无人敢跟进去闹新房。
门上贴着两个大红喜字,让他一脚踢开。身后有太多好奇的视线,但他很快关门阻断了外头的一切。地上铺满了红粉双色的花瓣,越过一道道绯红轻纱的帘帐,就看到两根龙凤呈祥的红烛燃着。
依照规矩,他将新娘子带到新房后,新郎就要出席晚宴,接受宾客敬酒。新娘是不能随便出去的,只能在里头干等。要一直等到宾客灌新郎酒灌得够了,一般都快深夜,这时候才能洞房。
霜晚被放到床榻,坐上了铺了满床的花生,轻轻皱了眉。食盒里还装了红枣,花生,桂圆,莲子,预示“早生贵子”,是新房里的规矩。
香炉里燃了催情的追魅香,馨香馥郁,让整间新房升起了暧昧的气息。他的眸光深不可测,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像要将她生吞活剥一般。
她微微别开了眼,心跳乱了节奏。
外头有众多宾客等着,他不宜在新房停留太久。然而当他转身,霜晚却开口道:“我刚才看见了清生与清荷。”
他的脚步微顿,霜晚问:“你为什么要骗我?”
没有等来答案,他已掀起纱帘向外走去。
也不知他究竟打算不理睬她到什么时候,是不是想用一辈子的冷漠以对来折磨她?霜晚为着今日的婚礼,从昨日就被七巧央着试妆梳头,新娘子婚前不能食,她如今又累又饿。可是拜堂却是仓促了事,霜晚心中并非不委屈。
红色的纱帘笼了风,朝外涨起。
她坐着等了好一会儿,隐约听到了屋外的欢声笑语。难得有机会,想来他们不把顾无极灌醉也不会轻易罢手。她觉得饿了,可是新房里竟全是不能吃的生食,霜晚不由得苦笑。
屋外那么热闹,屋里却冷冷清清。
“顾无极,你这个混蛋。”心中的不甘终于还是流泻而出,霜晚越想越气。
“顾无极你可恶!可恨!尽会欺负人!”她就是窝囊,只敢在他走后这么骂。但这样又还不够解气,便随手抓了一把花生丢出去,之后手上能抓到的枣子,莲子,桂圆,甚至生饺子,都全数朝他离开的方向砸。
霜晚也只能趁他不在时发泄,未料最后一颗花生打在纱帘上却像遇到了阻力。风将纱帘吹起,霜晚吓了一跳,竟然看到那里站了一人。
屋外还有人大声劝着酒,这绝不可能是顾无极回来了。她警惕地坐直了身子,就见那人掀帘而入。
来人一身枣红色华服,雍容华贵。纱帘掀开的那一刻霜晚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她今日也是盛妆,看起来明艳照人。
霜晚微微意外,然后唤道:“皇后娘娘……”
嫉妒
龙凤双烛火烧正旺,照在纱帘上的火光犹如晚夕那一抹落霞的娇艳。
来人就这样缓缓走来,雍容大度,颇有让群臣俯首的泰然气势。
霜晚端坐着,顷刻间已收回所有旁骛,落落大方地迎上她的视线。舒菱华,两朝皇后,这身份从古至今绝无仅有。她已经嫁过两个皇帝,可霜晚却分明知道她深爱的另有其人。为了那个男人,霜晚见过她疯狂痴迷的模样。而那个男人,是顾无极,她的新婚夫婿。
以往霜晚将自己和顾无极的关系瞒得滴水不漏,可今日是他们的婚宴,这位皇后前来,霜晚并不以为她是来道贺的。
“妹妹别来无恙。”她面容含笑,久别重逢,霜晚却觉得无端森然。
皇后梳着高贵的牡丹发髻,云鬓高拢,一身枣红色的华服与霜晚身上的喜服颜色相近。稍微不留神便会看错,以为她才是那新娘子。
霜晚微蹙眉头,又听得皇后改口:“不对,不该叫妹妹了。瞧我,你今日新婚,我竟还叫错。”
她倒想瞧瞧皇后溜进她的新房究竟有何贵干,于是淡然笑道:“皇后娘娘为尊,喊我为妹妹也是应该。”
新房满地狼籍,舒菱华笑容得体,道:“看不出来妹妹的脾气还挺大。”
也不知方才自己的一时失控被她看去多少,霜晚心里暗忖,这正好让皇后知道她和顾无极相处得并不和睦,至少能削弱她的妒心。
然而看着那一身与喜服极像的嫣红,霜晚却不知为何有些不悦,突然就不愿说出他们正冷战的事实,而是轻描淡写地道:“让皇后娘娘笑话了,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我气昏头了,竟然如此失态。”
“是么?”皇后拉过她的手坐下,亲切地说:“我特地给你拿了一份芋丝糕,今天一整天都还没吃过东西吧?我猜你肯定饿坏了。”说着还真的端了一盘芋丝糕放下,殷切地看着她。
霜晚疑心重,皇后这个时候拿来的东西她哪里会吃,于是伸手将盘子往旁边一推,岔开话题:“当日一别后,我就一直挂心皇后娘娘的安危。后来听说皇后娘娘凤体安好,如今见到娘娘春风拂面,才总算放心。”说话间已悄无声息地插了一根银针在其中一块糕点上。
“我也是,知道你平安无事的时候,不知道多高兴呢。”皇后又将那盘芋丝糕推回来,笑道:“你快先吃,要不然一会子就凉了。”
“我就爱吃凉的芋丝糕,每次都要等凉了再吃的。”霜晚也笑。
皇后不甚在意,环视了新房一周:“层层轻纱帘,双喜满地花,着实别具用心。我与皇上大婚时都没有这样别出心裁,真是叫人羡慕。”
霜晚也刻意看了几眼,微笑:“都是底下人办的,能获得皇后娘娘赞誉,看来回头该赏。”
“底下的人不也是他的人,若他没这份心,绝不会有如此盛大的婚宴。今天的排场,可堪比皇帝大婚呢。”
霜晚只知道自己匆匆与他拜了堂,婚宴究竟是何布置她甚至没有注意。霜晚面露疑惑,皇后又道:“不仅如此,他还昭告了天下,从此你便是北靖王唯一的王妃。”
皇后幽幽然伸手抚摸她的面颊,轻叹:“的确是一张倾城绝色的脸,我还曾为你毁了颜而深感惋惜,原来那是你为了躲避侍寝才故意为之。那个时候,你就已经与他暗通款曲了是不是?呵,我竟然丝毫没有发现。”
充满妒恨的语气,让霜晚愈加警惕。
霜晚的确一直刻意隐瞒,但她不认为自己有错。她和顾无极是何关系,并没有告知皇后的义务。
“皇后娘娘其实明白,我当时故意自毁容颜,是为了明哲保身。后宫之大,最远离争斗的地方只有冷宫。”
皇后露出落寞的神色,仿佛在怀念当年。可是落寞过后,皇后的面容又渐渐凄厉:“你巴不得远离的后宫,不知道有多少人争抢着进去。你可知道我为何要再嫁一次?而且是嫁给新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