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到了成亲当日,伺候霜晚穿上鲜红色的嫁衣,七巧竟不禁看呆了。
白皙的皮肤在红色的衬托下,竟是那样惊心动魄的美。她的样貌并非美艳,可是那种素丽出尘的空灵气质,使人一见就再也转不开眼。她低垂着长睫,蹲身下去套上牡丹绣花鞋,抬头见七巧仍看着自己,便问:“怎么了?”
七巧这才回神,老老实实地答:“姑娘今天太美了。”
霜晚眼里却有了凄楚:“美又有何用?”
没有媒妁之言,没有任何友人在场,甚至连亲人的祝福也没有,可她就要成亲了。
黑发结了鬟,她将凤冠戴在头上,沉甸甸地,像要将她压垮一般。凤冠上镶有璀璨明珠和各种宝石,流光炫目,旁边金色的流苏垂落下来,几乎让她不能抬头。看向铜镜,镜中的她就是个完美的新嫁娘,只除了脸上的那抹悲伤。
七巧紧张地道:“姑娘,你可千万别哭,妆要花的!”
七巧眉头皱起,淡细的眉被她揪成了倒八字。霜晚终于笑了,安抚道:“今天是大喜日子,我不会哭的。”
盖上红巾,就这样让七巧领着,上了花轿。
花童手捧花篮,边走边撒花瓣和喜糖。挽了红绸的花轿,由四名轿夫抬着,很快吸引了镇上百姓的目光。道路两旁开始有围观的百姓一路目送,拿点喜糖尝尝甜头。路上有乐师跟随奏乐,她忐忑地坐在轿中,只有一片红色在眼前晃荡。然而行至一半时,花轿却突然停下,连乐声也止了。霜晚心中奇怪,偷偷揭开红巾一角,可是视线被绣了金色大喜字的车帘阻挡,仍是什么都看不见。
此时听到围观的人j□j头接耳:“那不是云老板么?”
霜晚一愣。
“他的包子铺最近一直关门,前些日子不是被县令爷吊在城门口吗,原来已经没事啦。”
“可他出现在这里做什么?今日是北靖王迎娶王妃呀。”
众人纷纷不解,只有云忆长身而立,白衣翩翩,固执地站在轿前。
有人无端拦路,轿夫有了火气:“还不快让开!要是误了吉时你担当得起么!”
听得惊叫一声,竟是银剑出鞘。迎接王妃的喜轿旁自然安排了护卫,双方对峙,剑拔弩张。
“霜晚,出来。”是云忆的声音。
她没有想过云忆会来。
霜晚挺直了身子坐在轿中,手在膝上紧握成拳。她和云忆总在危难时相遇,被官兵追赶时的雨天,皇名山猎场,乾宁宫后山,每次当她大难临头时云忆都会突然出现。可是云忆,你现在又是何苦?在潜龙镇平稳的日子再也过不下去了,清生和清荷不在了,而她也已答应顾无极,和他成亲。
未见回应,外头云忆又怒道:“林霜晚,你给我出来!我不需要你为我牺牲!”
云忆性子冷漠,记忆中还是头一次见他这样生气。她喉咙发紧,无论如何,她至少还有云忆这个朋友关心着自己。霜晚若是不理会,云忆必定不肯离去。凤冠上的珠饰晃了晃,她已将盖头揭开,走了出去。
周围瞬间有了抽气声,凤冠上流金璀璨,宝石熠熠生辉。长裙拖地,带出一阵香风。红妆惊艳,美人绝世。
凝滞的气氛持续了许久,仿佛大家都看呆了。
还是有人眼尖地认出:“咦,那个不是包子铺的老板娘……?”
旁边的人精明,马上用肘子顶了他一下,斥道:“什么老板娘,是王妃!”
这些窃窃私语都入了两人的耳,但根本无暇理会,视线相对,一时无言。
霜晚定定地看着云忆。少年满面风霜,紧紧抿着唇,含怒的眼在她身上焦灼。就这样对视了一会儿,终于道:“要你多管闲事,死活不就一条命,有什么了不起!谁让你这样委屈自己了?”
霜晚却流露出笑容,她总是这样,别人越是焦急时,越用淡然的笑安抚。
云忆哪里会吃她这套,右手执剑,凌厉的杀气扫过在场的护卫,估算着解决这些人需要多长时间。他们不会是云忆的对手,她现在还有机会,再毁一次约,不顾一切地跟云忆走。
可是迟了,她已作了决定,这次,绝对不改初衷。
霜晚道:“云忆,别担心我了。”
云忆未动,依然笔直地站着,丝毫不肯退让。霜晚知道,他从来都是固执的人。她突然扑哧一笑:“我是嫁人,又不是赴死。”
她表现得那样自若,颊上染的胭脂仿若少女羞涩的红晕,几乎让云忆以为她真的是幸福的新娘子。
可是云忆见过她在说起清生和清荷时夺眶而出的眼泪,要让她和害死兄妹俩的人在一起,怎么可能还会幸福?更何况北靖王手段如此残忍,他不可能安心将霜晚交出去。
云忆已做好强抢新娘子的准备,然而下一秒,他却盯着霜晚身后,直直怔住。
“云忆?”见他突然面露古怪,霜晚不免疑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这次连她也蓦然睁大了双眼。她居然看到了清生和清荷!
成亲
人群熙攘,清生和清荷夹杂在其中。距离太远,只隐隐约约看到他们正朝这边挥手。但这状似抢亲的场景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围观百姓,熟悉的身影被人群淹没,霜晚几乎以为是自己看错。
可是显然云忆也看见他们了,那绝不是自己一时眼花!
不远处骏马嘶鸣,奔腾的马蹄卷起尘土,疾驰而来。
前方就是新娘子的花轿,但驾马之人似乎没有丝毫要停下的意思,就这样直直冲来。眼见着新娘子就要在马蹄下香消玉损,围观者都忍不住捏了把汗,所幸相隔仅剩一丈之时,缰绳终于是狠狠一勒,最后稳妥地停下。
再看一眼新娘子,亏得她镇定如斯。
霜晚只剩下看见清生和清荷后的惊喜,连方才差点成为马蹄下的亡魂也不自知,当然镇定。可是视线搜寻着人群,却始终没有再看到他们二人的身影。
马上,俊逸的男子身着吉服,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和云忆:“抢亲?”
云忆迅速回神,提剑做出防备的动作。
他却笑:“你竟然还有和我拔剑相对的胆量。”
与寒冬相近的冰冷语气让霜晚骤然惊醒,云忆就是能使得十分本领,也赢不了顾无极,更何况他如今伤重初愈。这两人要是交起手来,一切都会前功尽弃。她慌忙对云忆摇头,幸而云忆并非鲁莽之辈,终是收了剑。
云忆要带走霜晚,在顾无极未出现时尚有机会。可是现在,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可能。良机已经错过,再僵持下去只会对霜晚不利。顾无极亲自赶来在云忆的意料之外,原本新郎该在府中静候花轿过门,顾无极却无视娶亲的规矩亲自来迎接,莫非真的是为了不让霜晚被抢走?
云忆突然后退一步,沉声道:“北靖王,多有得罪。”
顾无极悠然坐于马上,场面竟然静寂无声。百姓敬畏这位逼退北庭,又从西皊手中夺回皇城的北靖王,人人均是肃穆。
但云忆丝毫不因对方的气势而退缩,他仰起头,高声道:“王爷不要误会,我无意抢亲。我与霜晚落难至潜龙镇,为了隐匿身份才以夫妻相称,并无男女之情。”他的声音清冷好听,像山洞中的泉水一滴一滴敲入心坎。人群中不少人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还有人在叹难怪他们被虽称作老板和老板娘,但从不亲密。
顾无极听罢,深深看了霜晚一眼,但脸上兴味的笑意未变,懒懒地问:“那你为何阻拦花轿?”
“为何阻拦?”云忆眼神一厉:“北靖王,你不择手段地逼迫霜晚与你成亲,她为了救人才答应你的条件,你就确定这场亲事她真的愿意?”
面对大名鼎鼎的北靖王,他的态度简直大逆不道。霜晚生怕顾无极一怒之下又伤了云忆,可她现在绝对不能为他求情,否则火上浇油。
云忆故意在围观百姓面前说这番话,是为了她的声誉考虑。不然平常连和她都不多说一字废话的人,哪会在别人面前滔滔不绝。
心中不无感动,她何其有幸,还有云忆为自己出头。
意外的,顾无极脸上并无愠色,却是越笑越张狂。反而云忆被他激得面色不豫,怒瞪着他。
笑罢,他问:“她是不是心甘情愿,与你何干?你别忘记我是东岳的北靖王,要个女人而已,需要等她愿意么?”
云忆断然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竟一时无言。
就算全潜龙镇的百姓都觉得他强取豪夺了又如何?顾无极从来随心所欲,世俗的眼光在他看来一文不值。他又勾起了诡魅的笑,对霜晚伸出手:“走吧,吉时要到了。”
事到如今,霜晚早就没有退路。况且关于清生和清荷,她有太多问题想问,因此毫不犹豫地将手交托出去。
微微一使力,霜晚已被拉到马上,跌入他的怀中。身体被纯然的男性气息包围,连动弹都不得。还没有准备好,他已喝了一声,马儿就这样飞驰而出。
霜晚是侧坐的,迫不得已只能紧紧依偎着他。走出百米开外,骏马疾驰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他的心思从来晦涩难猜,霜晚一直弄不懂他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