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其他人时都没有特别点名的,莫不还是为的深夜弹琴一事?霜晚心里暗自揣测着皇后的意图,但也从容上前,应道:“回皇后娘娘,我是。”
皇后招来身后奴婢,吩咐了几句后又道:“其他人可以退下了,只留霜晚在此便好。”
其他人纷纷退下,大殿内只剩下皇后和婢女,以及专门护卫皇后的几个近侍。霜晚心中不明所以,却也只能安静地站着,看皇后意欲为何。
“你便是林霜晚?”
不知道皇后为何一再确认,她低着头,回道:“是。”
皇后正在端详着她,那目光掺了一丝复杂,很快又恢复慈善笑意,道:“我听方将军提起你。”
霜晚顿时明白了,留她下来,必定是为了她被顾无极掳走一事。她听得皇后继续道:“你助方将军有功,本应重赏,可是……”
皇后刻意停顿下来,没有继续说下去。
霜晚垂着眼睫,婉言谢绝了赏赐:“霜晚才应该感激方将军出手相救,在此事上,霜晚并无功劳,怎能讨赏?”
“如此谦逊品德,林啸天将军教出的女儿,果然不凡。”皇后笑着。
“霜晚一介女子,单看见恶贼就已怕了,捉拿逆贼一事全凭方将军英勇智谋。”
皇后照样打着太极,“也对。此等大功,方旭那儿必定是要重赏的,可皇上和我都认为你也该赏。方将军提到你被掳去达十日之久,让你担惊受怕,他也很过意不去。”
此番言罢,皇后却突然眼色一厉,声音高昂几分,“可是在宫中讲究的是规矩,进得了后宫的人,不能不清不楚!该赏你的会赏你,但是该有的规矩,绝不可能为你破例。”
皇后严词厉色,并未挑明,霜晚却清楚她想说什么,要留在后宫,必定是要清白之身。早知道进宫后迟早要受到这样的质疑,却没想到会是皇后亲自来问。既然是方旭那边所说,恐怕这事还是皇帝亲自属意。她心中暗嗤,这哪还是怀疑,分明就是给她定了罪。霜晚握拳,声音依旧平稳,“霜晚知道皇后娘娘的担忧,但是我可以证明。”
“哦?”
她闭了闭眼,而后看向皇后身边的近侍。皇后会意,让他们也退避于门外。
蓝色的腰带滑落在地,她的手指微颤,但也没有停下动作来。要被人质问自己清白,真是奇耻大辱。之前四叔公虽然也问过这样的问题,可是四叔公是信她的,她说了没有便是没有。而今面对的是皇后,便不是她三言两语能够打发得了的。皇后坐在主位静静地看着她,她已经褪去外面的长裙,露出里面白色的中衣。她深吸了口气,左手揪着衣领,狠狠往左边一拉。
洁白的近乎透明的玉肤袒露在外,皇后先是诧异地看到她胸口缠着绷带,然后,才看到原来她的左手臂上,点着守宫砂。
赐封贵人
皇后身边的侍女果然伶俐,立刻就走到她身边验明真伪,然后朝皇后点了点头。
霜晚静静地微笑着,问:“皇后娘娘,可以了吗?”
皇后发着怔,看见她的笑容,又有些怜惜起来,连忙道:“委屈你了,你快穿上衣服吧。”
霜晚拉好衣服,从地上捡起腰带系上,听得皇后问:“你受过伤?”
她点了点头,说:“被刺中一剑。”
“伤口深不深?要不要紧?”方旭似乎没把霜晚受伤的事情告诉皇帝和皇后,不过也好,让皇后亲自见了她的伤势,传到皇上耳朵里该会更加深刻。
“已经让大夫治过,没有太大要紧了,就是夜晚入睡时还是有些疼。”
“该不会是发炎了吧?这可不能马虎,回去后我吩咐太医好好给你看看。”
此举到底是真的关心,还是想让太医看看她是否真的有伤在身?霜晚眼中闪过一丝漠然,隐藏在她低垂的双目间,只是答道:“谢皇后娘娘。”
“你是怎么受的伤?”皇后又问。
“我引北靖王出了夜明山庄以后,便成功让他中了方将军埋伏。当时树上百名弓箭手拉弓对着我们,北靖王心想他再逃不了了,又想起是我引他到此,便立即要杀我。大夫说幸而我天生心脏生得比常人偏左,否则必死无疑。”
那一剑,不能说是刺偏的。以顾无极的武功,若这么说了,肯定要引起疑心。一会儿皇后如果派太医过来,只能想办法收买。霜晚在心里算计着,再整了整衣服。
“真是惊心。”皇后叹了一声,却终于从主位站起,走到她身旁,还亲切地握了她的手,“没事了就好,以后在这宫中,绝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
她笑了笑,恭顺地福身:“多谢皇后娘娘关心。”
“我这里刚好有皇上赐的金疮药,治疗伤口很有效果,一会儿让太医给你送去。”皇后看了一眼身后的奴婢,两人便躬身退下,回凤仪宫拿药。
故意支开了随身婢女,恐怕皇后还有话要说。霜晚也没急着请辞,乖顺地让皇后握着她的手。果然,又听得皇后问:“除此之外,他还有没有为难过你?”
“到夜明山庄以后,我就被当做一般犯人关在了柴房,倒也没有故意为难。”她避重就轻地应答。
“也是委屈你了。”皇后原是看着她,此时目光却飘得更远,幽幽道,“不过,他现在也已被押入天牢。”
霜晚正疑惑着为何皇后一直要谈论顾无极,却又听得她问:“听说关押之前刑罚已经很重,你见他那时,无……北靖王看起来好吗?”
险些无意间泄露的称谓,让霜晚心跳快了一拍,但见面前凤眸泛着期盼之意,殷切地看着她。在这么近处看着,原来皇后也不是遥在天边的国母。她还很年轻,加之宫中驻颜之术高明,让她看来不过二十出头。此时为了一个答案,皇后卸下了温厚端庄的架子,就像是个担忧情郎安危的女人。
霜晚暗暗一惊,皇后现在的模样,恐怕她本人尚未察觉不妥。
心中不知为何有些不是滋味,霜晚暗自压下,思索自己该如何作答。
思绪不过一秒时间,她语调平淡地回道:“北靖王的确受过不少伤,那时候他衣上四处沾着血痕,连额面都被划过一刀。”她只答了表面能看到的伤处,其实顾无极受伤最重是腹部的一刀。不过他在夜明山庄时肯定做了处理,不值得她忧虑。
没等皇后听了为其神伤,霜晚又道:“方将军和将士们也算客气了,这样的逆贼,理应遭到更严酷的对待。”
皇后震了震,终于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见霜晚面上还是一样淡淡的笑容,倒也若无其事地说:“是啊。反正现在也已经押入天牢,方将军真是立了大功。”
皇后放了她的手,转身回座。那一身厚重繁复的红缎长裙拖地,让这位母仪天下的皇后的背影看起来有些沉重。
那一瞬间,霜晚想问皇后,顾无极会不会问斩。话咽在喉咙,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她不能关心一个让自己受到屈辱的反贼,至少,在皇后的面前……
不能。
王爷和皇后,要传了出去,就是大逆不道的事。
天牢重地,皇后不能随便踏入。无从得知那人的情况,所以才会想要从她这里旁敲侧击。方才皇后虽临时改口,但那不经意叫出的的确是无极这个名字。皇家的戒条向来严苛,称谓亦同。无极……该有多亲密,才能直呼名字?
而且皇后刚刚应是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失态的,若皇后随后一想,觉得自己透露了太多,把她当成眼中钉了怎么办?
霜晚觉得心烦意乱,开了门,见暮迟立即迎了上来,问:“霜晚,皇后单独留你下来做什么呢?真是皇上秘密召见?”
霜晚疑惑地看着她,银朱在一旁笑着开口:“方才各位秀女都在猜霜晚小姐被单独留下的原因,后来有一位猜想定是皇上也来了,先看中了小姐,所以假借皇后之手留下您。”
“这可是真的?”暮迟又急着问。
霜晚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哪看见了皇上呀。不过是为了……”为了确定自己还是清白之身。霜晚不想再谈这事,就随便找了借口,“是皇后娘娘见我投缘,留我下来谈天罢了。”
一听不是皇上召见,暮迟松了口气,也没再过问,转而便笑盈盈地道:“对了,这是皇后娘娘赏赐的芒果,十分香甜可口,霜晚你也尝尝。”
芒果只有宫中才有,也是别国进贡的,平时可吃不到。那鲜艳欲滴的颜色果然十分诱人,霜晚拣起切好的一块放到嘴里,却又皱了皱眉。
明魅适时递了打湿的手帕给她擦手,冷哼一声道:“皇上最近几日都没离开过天和殿,刚刚以为皇上先召见你,都快把那群秀女急死了。暮迟小姐,你说是不是?”
霜晚闻言,视线从自己淡淡发红的手指上抬起,看向暮迟。
暮迟却脸一红,急着争辩:“才不是,我是担心霜晚……”话音顿住,霜晚发现,不知为何她盯着自己腰间的裙带发了呆。
门外霎时有人传道:“太医到!”
一定是皇后派来的人,动作可真快。银朱开了门,身着官服的管事带着一脸暧昧的笑容走进来,他右侧那人身穿绛紫色宽袍,一头乌黑的长发随意地用紫色丝带系起。那清丽绝尘的面容,与身边的明魅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