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晚与她离得极近,只隔了不到两步的距离。回头,直盯着她脸上丑陋的伤疤,笑得无邪:“皇上,我立了这么大的功劳,以后夏侯大人自然会保我荣华富贵,怎么可能杀我呢?”
“没错!你此番立功,将来的赏赐少不了你的!”夏侯均怕霜晚反悔,现下自然什么都能答应。
“多谢夏侯大人,我这就去取帝印。”事不宜迟,霜晚领着夏侯均离开。
花非殿的地牢里,只剩花离一人绝望地拍打着牢门,无计可施。
帝印
“阿离,我已经废了选秀,从今往后,只会有你一个妃子。”
“阿离,不要走,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原来你千方百计接近我,是为了西皊的江山!我竟然以为,竟然以为……你爱我……”
“杀了我!成就你的霸业!杀了我!”
一声惊雷突响,惊醒了昏迷中的花离。她猛然起身,却牵动了身上的伤口,不由得痛叫出声。
“别乱动,你受了很重的伤。”有人正撕着裙摆为她包扎伤口。黑暗的牢房不见天日,她却仍认得出这个声音。她的制衣宫女,据说还是北靖王王妃的女人,夏冬。
霜晚的眼睛比她先适应了黑暗,故而能看见她身上惨不忍睹的伤痕。夏侯均的人刚刚才拖着昏迷的花离过来,在此之前,不敢想象花离遭到了怎样的严刑逼供。
“夏侯均居然让你活着……”花离以为,他会杀了在场所有的宫女。
“我跟夏侯大人说即使用刑,你也不会就范,但我却有办法向你问出帝印的下落。他便同意让我一试。”霜晚对着她的背,小心翼翼地处理着她的伤口。
闻言,花离警惕地回身看着她。
然而当花离转过身来,霜晚看到她的脸,却愣住。一条长长的鞭伤突兀地斜刻在原本姣好的面容,皮开肉绽的伤痕无比狰狞。仍是妖冶的五官,却再无绝色美人的痕迹。
霜晚胸口一痛,哑了声音:“皇上,你……”
花离轻轻碰了碰伤口,血并未凝固,带着些腥气粘黏在手上。她能感觉到这道鞭伤有多长,但满不在乎:“这没什么,反正我的目标也不是要当天下第一美貌的皇帝。你倒挺聪明的,不那样说,夏侯均不可能放过你。”
不用霜晚费口舌解释,花离自行做了揣测。不过现在两人的处境,实在好不到哪里去。
“经过多长时间了?”她一直受刑,又昏了过去,不清楚过了多久。
霜晚低声答:“才不到两个时辰。”
时间还太短,不足以让破天或是顾无极发现她们有恙。
外面下了很大的雨,雨水从并不密实的天窗落下,不可避免地打在两人身上。明明还未到夜晚,天色已经是那么地暗。亮光不达牢房,绝望就如这雨势般席卷而来。
“对了,我想起来了,五年前的今天,就是我弑君夺位的日子。”黑暗中,花离的笑容带了些自嘲,甚至有些自暴自弃的意味。
难怪花离今天看起来不对劲,她是想起了西皊上一任的皇帝么?五年前的西皊非常神秘,霜晚只隐约记得那个皇帝是个暴君,然而具体如何,她并无印象。夏侯均提过,花离亲手杀了先帝夺取帝位。但毕竟曾是日夜相处的人,花离与他,也许并非毫无感情。
可现在并不是容许花离消沉的时候。霜晚突然按住了她的手,温热的体温令她回神。
“皇上,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花离已经逐渐适应了黑暗,她朝四周看了看,很快道:“应该是花非殿的地下牢房。”
“夏侯均过会儿就会来,我们必须先想个法子。”霜晚站起来,走到墙边时用指节轻叩了墙面。有回声,隔壁是空的,也许还有另一间牢房。她沉思片刻,又找到了一处雨水飘不进去的角落,扶花离沿着墙边坐下。
“还能有什么办法?苟延残喘罢了。”花离不肯松口,“我是不会告诉任何人帝印在哪里的。不管夏侯均怎么折腾我,现在王牌还在我手上。夏侯均这人古板又对先帝愚忠,对我仇恨颇深。一旦他拿到帝印,就会毫不犹豫地杀了我。”
“但是这样僵持下去,始终不是长久之计。你不肯交代,他也会继续逼供。到时候……”霜晚担忧地看着她身上的伤。
花离却以为她怕死:“抱歉了,待会儿夏侯均来,你无法给他交代,他会先杀你……我本不想连累你,夏冬,你怕吗?”
牢房的角落,比起方才更加黑暗。花离无法辨出她的表情,但是能感觉到身边这人,异常镇定。
霜晚把声音压得极低,低得只有身边的花离才能听见:“我怕啊,很害怕。我才刚与一人约定好了同生共死,如果我出了事,我怕他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
霜晚突然冒出了一个荒诞的想法,若她死在西皊,顾无极是不是会不顾一切地灭了西皊?
生死与共。
她想起,每次她离开他时,他都会来找她。不管她藏得多深,走得多远,到最后,出现在她身边的,都是他。以前从来不觉得顾无极爱她,但是现在身处险境之时,反而开始意识到他对自己的感情,也许比想象中还要深。
明明仍是在黑漆的牢房,明明他不在自己身边,却仍有一丝甜意泛上心头。有人在等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命丧于此。
霜晚看了一眼墙壁,心中倒是有了主意。然而此计必须有花离配合,为今之计,要先让花离信任自己。她想了想,突然对花离一拜:“请皇上恕罪,我并不叫夏冬。”
花离本闭眸暂歇,登时睁眼,静待她说下去。
霜晚斟酌着字句,缓缓道:“我姓林,名为霜晚,是东岳原西南将军林啸天之女。后与北靖王相识,嫁与他成为王妃。可是我与他缘分已尽,来到西皊,原想隐姓埋名好好过日子。但如今与西皊皇上共患难,自知不该继续欺瞒皇上。”
“林啸天?西南林将军,我知道这个人,我们与他有过不少交情。”花离并未因她的隐瞒而恼怒,却突然想到了什么,紧盯着她:“你是他的……女儿?”
霜晚见她的反应,便明白她想起了两年前与西南军的一战。那是她唯一一次帮爹,却让她在西皊出了名。西皊军中都传,打了败仗,是西南将军女儿献的计。而在东岳,由于当年爹极力压下此事,才没让她的名字传到皇都那里去。
她现在提及,就是要让花离知道她不仅仅是个只会做衣服的宫女,而是有谋略的名将之女。
花离果然认真起来:“你说你叫霜晚?”
“是。”霜晚能感到花离正审视自己,但那目光却并未停留多久。
“可惜了,你本该有大好前程才是。”花离并未如霜晚所愿振作起来,也许她已太疲累,也许伤重让她不再想动弹,她轻轻说完这句后,仍只是瘫软在角落,静静地等着夏侯均的人进行下一次的折磨。
霜晚的眼神凌厉起来,语气稍重:“沦落到西皊,我早已放下身后荣华。横竖只是孑然一身,生死又何可惧?但是皇上不一样,皇上受百姓敬重,万不能在此遭受奸人所害。”
她一本正经地打起了官腔,换来花离奇怪的眼神。
“皇上有没有想过,事已至此,无论交不交出帝印,都只是拖延时间而已。夏侯均已经不可能放你出去,他封锁了消息,一时半刻都不会有人来救。倘若皇上信得过我,就告诉我帝印的下落。我还能有机会出外求援。”
花离陷入深思。
霜晚说得对,她只能拖延时间,苟延残喘罢了。无论如何,夏侯均不可能放过她。
“又或者皇上留有后招,准备了一个假的帝印?”这是最乐观的想法,花离早就看出夏侯均的谋反之心,如果她事先与破天准备了假印,那么一旦夏侯均用了假印,破天就能知道花离出事。
可是事情没那么简单。
花离摇头:“我确实想过制作一个假印,可惜帝印乃刀山族所铸,上面的刻纹无法仿制。若非如此,夏侯均也不会非要我交出帝印不可。”
“既然这样,与其束手无策,皇上不如让我一试。”
手心传来酥麻的感觉,花离猛地看向霜晚,尔后默不作声了好长一段时间,才道:“告诉你也可以。藏着帝印的密室里,我设下了机关。帝印关乎江山社稷,夏侯均不会放心其他人碰,一定会亲自去。你带他们到那里,趁他们中了机关的时候去求援。我画图告诉你安全的位置,以免万一。”
两人挪到稍微光亮的地方,花离简略用石头画了暗室的图,指明机关的方向。
“你都记住了?”
见霜晚点头,花离又严肃道:“走错了一步都能要你的命,千万要当心。帝印就放在……”
最后一句最关键的位置,花离是凑在霜晚耳边说的。偷偷躲在隔壁牢房里的人等了许久,都没听清她后面说了什么。
隔墙有耳。
旁边已不再传来说话的声音,偷听的小兵估摸着她们的交谈结束,便匆忙赶去向夏侯均汇报。
“果真?那宫女套出帝印的下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