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安家的女儿的循规蹈矩一向是有名的,这做爹的尚且不肯相送,她却送出来显然是于理不合……嗯,安家若要想脚踏两只船,这般做派倒也说得过去。让那安清悠出来递东西,便是将来有了什么差池,也可尽数推到这晚辈身上。一个小小女子舍了便舍了,他安家平日里说得冠冕堂皇,事到临头还不是把女儿送给了萧洛辰!”
若抛开人品心肠不论,沈从元的智谋手段,实为大梁官场里一等一的人物。
可这人的算计若是太多,难免也就想得过头;缺德事若是干的太多,那多疑的心思便会越来越重。
此刻沈从元既是想偏了路数,琢磨来琢磨去还是看了看那手中的香囊之上。
一个缝制精美的香囊三两下便被他撕扯成了碎片,细细摸索研究了一番,却发现其内既无夹层携带字条,那衬里之中也没有绣着半个传递信息的文字。
“难道这玄机竟藏在这香料之中?”
沈从元的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从香囊里剥出来的物事,这物事倒是和平常装在香囊里的东西大不相同,并非是那香粉散料等物,而是一整块的香饼,质地坚硬无比,也不知是用了什么加工手段,竟然是连掰都掰不开。
“那安家的女儿说什么不可焚烧,否则对人的身体大大地不利……嗯,这话须得反着听。难道是安家竟是知道了萧家的什么秘密,想要在九皇子面前递一份见面礼?嗯!显然定是如此!想不到凭空一场富贵居然又落到了我的头上。也罢!倒不妨先应付他们一阵子,回头再……”
沈从元心中怨毒已深,此刻打定了主意,无论这块香饼里藏着什么秘密,报到九皇子自然都是他沈大人“秘密侦知”,和安家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等到榨干了安家的利用价值,再把他满门杀个一干二净。杀人灭口这等事又不是没做过,便再干几次又有什么打紧?
“来人,取手炉来!”
一声吩咐从沈从元的车厢之中传出,此刻尚未开春,京城之中的官宦大出行自然都备得手脚暖炉。
旁边的下人不敢怠慢,耳听大人有这等吩咐,连忙取了暖炉递将进去,沈从元迫不及待地把香饼投向了那炭火之中,却见外面的香料燃烧竟然颇为迅速,一道白烟升起之时,香饼的一角竟是露出了一片金属闪烁的光芒。
“这香饼之中果然有古怪!”
正所谓天作孽,犹可说,自作孽,不可活。
沈从元若是心中还有半分旧情之心,那香囊十有八九便只当做是个佩戴在身上清味怡神之物。
更如同萧洛辰所言,安清悠直言相告,亦是给他留了最后的一个机会,便是信了一星半点儿也不至于有此时之举。
偏偏他沈从元心肠怨毒又满脑子都是富贵权势,所想得不是如何取悦九皇子向上爬,便是将来如何向安家下死手,之前种种尽从另一个相反的角度解读,此刻固然在安清悠的算计内,可也算是咎由自取了。
有些东西原本对人无害,可是一经燃烧却会变成完全不同的另一种有毒物质,这等道理在另一个时空里只要受过教育的人便知道。
此刻一道白烟袅袅升起,那香味已与之前产生了极为微妙的差异。
莫说是沈从元并非专业人士分辨不出,便是分辨得出只怕他也没放在心上。眼看着那香饼之中的金属片越露越多,竟是还嫌那香饼烧得不够快,捧起手炉来用力吹去。
炉火更旺!
一大片白烟猛然升起,沈从元却是恍如不觉,只是心中热切心思之下大口大口的呼吸吹气,眼瞅着那香饼之中的铜片已经尽数露出,上面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被炭火烧得通红。
沈从元忍不住焦急,忍着略烫的热度将铜片拿出,擦干净上面的灰,却是清清楚楚地露出了一片字迹来: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这安家的小妞难道是不知死么!这时候居然还敢消遣本官!横!”
沈从元瞧清楚了那铜片上的字迹,却是勃然大怒,一声喝骂冲口而出便是连车边伺候的下人都听见了。
可是此刻已经到了该到的地方,明知主子正在发火,却也只能硬着头皮报上一声:
“老爷,睿王府到了!”
“嗯?”
沈从元脾气发着一半正自怒火冲头,但是九皇子府上却不是能够乱来的地方。
唯一凝神之际,沈从元的脸上登时换上了一副微笑,如沐春风亲切无比之中,居然还带着几分的恭谨和忠心耿耿,这份炉火纯青的变脸功夫,当真在满朝文武之中无出其右。
只是这沈从元调整好了状态刚要下马车,那满脸的亲切笑容竟突然扭曲。
胸腹之间仿佛有人重重捅了一刀,陡然间奇痛无比……
文章正文 第二百八十九章 鬼上身
倘若沈从元是回到自家府中才点燃那香饼,空间会远比这车厢要大得多,白烟的吸入量说不定还能少些。
但是他的心思全都放在如何从九皇子那里谋富贵上,在车上便急不可耐的焚香寻物,寒冬之际,这马车的车厢四周全都用棉布堵得严严实实,他又去吹那炭火。白烟的吸入量自然是成倍增加。
其实早在一路上某些物质便已开始逐渐的发挥作用,只是精力太过集中浑如不觉而已。
如今到了九皇子门前注意力一转移,这安清悠特地加了料的香物积蓄多时,一发作起来却是当真厉害。
沈从元胸腹之间痛彻难当之际,只觉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肚子里不断膨胀变大一般,当真是疼得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老爷!老爷!”
那跟车的汤师爷心细,眼见得自家大人迟迟没有下车,心中已是起了疑心,在车门外轻轻唤了两声,却听里面全无动静。
怎么回事?汤师爷偷偷掀开车帘的一角向内张望之时,只觉得异香扑鼻,再看沈从元正在四仰八叉地躺在车厢里,一副苍白的面孔,疼得手脚都有些抽了。
“老爷您这是怎么了!”
汤师爷大惊失色,伸手一抬帘子连忙就要招呼着抬人。
沈从元被这股子寒风一激,脑子里却是恢复了三分神智,满身冷汗地从牙缝儿里挤出几个字来:
“别声张……回府,去……快去请大夫!”
汤师爷登时回过味来,这可是九皇子的府衙之前,若闹个乱七八糟的以后还让自家大人怎么混!
这位汤师爷熟知沈从元的心思,明白他是个气量狭小却又揽权不要命的,此刻若是立即回府,这位主子便是因此耽搁了救治死在路上也简单。
可若是在这睿王府门前闹出个风风雨雨来,回过头来沈大人身愈之时头一个便会把自己给宰了!
左右不过是个受人钱财与人当差的幕僚,汤师爷瞬间便权衡出了此间的利弊来。一边吩咐着人将大夫直接请到沈从元府中,一边赶紧着下令马车向自家府中驶去。
一纵身间,汤师爷自己却先蹦上了车夫旁边的副座,口中高喊大人放心,万事有学生效死云云。
虽说他汤师爷不知道自家大人究竟是出了什么事,生怕进了车厢会扯上些说不清楚的干系,但这一下赤胆忠心的姿态还是要摆的。
可也就刚刚这么一开车厢空气流动,原本是捂了一车厢的白烟香气却登时便被外面进来的风吹散了,沈从元死鱼一般地躺在车厢里,任凭马车上下颠簸,原本那腹痛如绞的感觉却有些渐渐好过了起来。
瞅着那被撇到一边儿的暖炉,沈从元心里突地醒悟,这安家既不是要和九皇子献媚,也不是什么要玩脚踏两只船的把戏,而是实实在在地针对他做下了布置。
“毛都还没长齐就想跟本官斗,这一次事了,让你这黄毛丫头瞧瞧什么叫做……啊!”
沈从元此刻脑子里又浮现起了安清悠那张宠辱不惊的脸来,正自心里面发狠,忽然间只觉肚子里咕噜噜一阵响动,原本那肚胀之感竟是向下川流不息疾奔而去,转眼之间竟已到了谷道菊门,连忙闭息禀气,双股紧紧的用上了力,那五谷轮回之物才算没有霸气侧漏出来!
安清悠平素调试香料不过须臾之间,这一次虽说材料与工艺大不相同,但更是亲自盯了足足两天两夜的功夫,哪里有这么疼上一阵子便罢了的好事?
自然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才能够解恨!
沈从元就这么一边运气一边用劲地足足忍了一路,过了好一阵子马车停下,竟有一阵如蒙大赦的感觉,知道十有八九是到了自家府上,这问题总算是有得解决了。
可世间诸多关键之处,往往不是坏在本人手里,而是坏在了聪明人头上。
那马车所停之处却不是府中门前,而是沈从元府上的街口。
汤师爷在睿王府前得自家老爷提点要隐秘行事,这时候却多长了一个心眼儿,兀自在马车上对那车夫骂道:
“蠢材!这时候还嫌是不够招摇么,兜个圈子从后门进去,必须要悄悄的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