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马车刚刚行入东市最为繁华的金街,忽听有人高叫一声道:
“呦!这不是安家的马车嘛!可是大小姐出行逛街?小妇人如月斋周吴氏,给大小姐请安了!”
安清悠和这些商贾女眷们素来交往不少,她这马车亦是有人认得,那如月斋的老板娘周夫人眼尖,一眼瞧见之下,登时喊了出来。
“周夫人客气了,我家表兄刚刚从江南而来,我和二弟出来陪他看看这京城中的风土人情罢了,倒是有劳周夫人这般挂念。大过年的您生意忙,何必如此劳烦,咱们就不用行这份虚礼了。”
碰到这等熟人,安清悠也是无奈。又不愿下车纠缠在此处,只能挑开车窗帘子,遥遥地抬手作状回了一个半礼。
“嗐!忙什么忙?再忙还能不过来给大小姐请安不成!”
那位如月斋的周夫人平日里便对安家极为巴结,眼见着大小姐到了自家店门口,哪里还不有上来凑热闹的?只是听着安清悠说起还有江南来的表哥,登时便朝旁边的赵友仁多看了一眼,只是这一看之下,却差点看在眼里拔不出来了。
“好个俊俏的后生,难怪大小姐说什么不烦我生意忙。这不明摆着表哥表妹的一起逛街……嘿嘿!我可别做那不开眼裹乱的!”
这位周夫人本是个心眼儿颇为活泛的人物,可有时候心里想得多了,未免也就活泛得过了头。她那如月斋本是个做丝绸行当的所在,便在京城中也是颇有名气。此刻眼珠儿一转,却是连声笑道:
“大小姐既要陪表兄逛京城,小妇人又哪里敢给您添乱!倒是我那如月斋里刚来了一批的江南丝绣,选些上好的给大小姐带回去?啧啧啧!这位公子生得一表人才,一看就是大户官宦人家出来的。您从江南来,想必是什么好丝绣都见过的,可别说我们这小店的东西差呀!”
周夫人心中认定了安清悠与这位表兄必有什么男女之意,又送礼又说好话,顺带着还捧了赵友仁一道。原想着对着姑娘夸情郎,这大小姐还不心里高兴的?可谁成想大小姐没什么反应,那赵友仁却总算找到了期盼已久的机会。
“表妹,我看你与这周夫人既是旧识,今日遇到了也是缘分。江南的绸缎庄子为兄见得多了,却不知京城里的绸缎行当又是怎么个模样?所谓风土人情,看得不就是这些!倒不如一起去她那如月斋里逛逛,不知表妹意下如何?”
赵友仁脸上洋溢着一副亲切的笑容,可是心里却知今日这逛街之事乃是安德佑发的话,自己说要去这周夫人处看看,安家姐弟是不陪也的陪。既如此,还怕你这大小姐不肯下车说话儿吗?
果然安清悠无奈之下,这便要起身下车。可是偏在此时,金街的街口处竟是一阵人荒马乱,几名骑士居然在这行人遍地的街面上纵马狂奔。口中兀自大笑道:
“让开,让开!不要找死!哈哈哈哈哈哈……”
这几个骑士口音古怪得很,显见不是京城人士。这恣意纵马只扰得原本热闹繁华的金街上惊声四起,女人叫孩子哭,一片狼藉。
那赵友仁却是心中大喜,暗道这可真是瞌睡送来枕头,刚想着怎么和这表妹套些亲近关系,怎么就来了这么几个人物!敢在东市金街之上纵马狂奔的……难道是九皇子那边派过来的帮手?此时不来个英雄救美,那真是更待何时!
心中算计已定,赵友仁立时大喝一声道:“表妹休慌,不过是几个恣意纵马的狂汉,有为兄在此,料也无妨!”
安清悠那下车的帘子本已掀开了一半,眼见着迎面几个骑士横冲直撞地冲了过来,连忙把身子又坐回了车内。不过心中也自奇怪,东市金街乃是京城最为繁华之地,什么人敢在这里恣意纵马?若是真有了什么事故死伤,难道不怕巡城御史参上一本吗?
那几名骑士骑术颇精,马匹速度亦是冲得极快,转眼之间便从安清悠的马车边上呼啸而过。那赵友仁喊得虽响,这时候却早已经躲到了一边,眼看着这几名骑士大呼小叫地冲了过去,却又窜了出来,冲着那几名骑士的背影高声喊道:
“大胆妄徒!京城天子脚下,如何敢行此恣意胡为之事!还不快快勒马停脚!”
赵友仁在这里似模似样地装英雄,可是便连他也没想到,那几名骑士不仅骑术精湛,耳力也是不凡。在这么乱哄哄闹哄哄地场景之下,竟然是依旧分辨出了有人呵斥之声。其中一名骑士一提马缰,只见那快马陡然间一声长嘶,人立而起。前蹄落地之时,已是硬生生地转了半个马身。再掉头时,竟是向着安清悠一行人直奔而来。
文章正文 第二百六十章 把车里的女人抓出来!
“喂!那个人,你叫什么?刚才是你再叫我们停下?”
那群骑士一行六人,身上的服色颇为怪异。奔至近前勒马停住,最前面的一个骑士冷冷打量了赵友仁几眼,开口相问之间,语音却甚是生硬,倒似说话颇为吃力一般。
赵友仁有点儿发虚,可是想想自己不但靠着安家,背后更有九皇子这尊大神撑着。心里忽然又笃定了起来。
“我乃扬余赵友仁,这金街本是行人客商遍布的所在。尔等这般纵马狂奔,居心何在?若是枉伤无辜,难道不知京城之中官府有司查办,天子脚下自有王法否?”
一想起自己背后可以倚仗之人甚多,赵友仁越发的气定神闲。这番话说得大义凛然,再配上那副翩翩美男子的卖相,一时间街面之上人人侧目,不少刚才被骑士们惊扰的百姓已经叫出了一声好来。
只可惜这话却是有些太文绉绉地,那几个骑士似乎是很没学问,彼此对视了一眼,大多数都是脸现茫然之色。相互对话了一阵,却是叽里咕噜说了好半天,陡然间齐声大笑。赵友仁在对面听得莫名其妙,竟然是一句也没弄懂。
“这群人是北胡人!是北胡人!”
站在后面的如月斋老板娘周夫人猛地尖叫起来。
她这如月斋经商多年,亦是曾和不少北胡人打过交道。早看着这马上骑士的服色打扮便已人了出来。此时忽然尖叫,却是因为听懂了这几个北胡骑士所说的话:
“阿布都穆主人,这个汉人说话的方式好奇怪,他在说什么?”
“这是汉人中的读书人,他说话的意思是说我们在这里不能骑马,否则便是违反了汉人皇帝的命令。汉人的官会来抓捕我们!”
“汉人皇帝的命令?我们是北胡的儿郎,除了大漠中的圣石和草原上的苍狼之神,就只听从草原之王的命令,听从主人的命令!汉人都是绵羊,汉人的皇帝是大绵羊,我们不听!”
“很好,这一次我们来到汉人的土地,就是要让他们知道,在北胡人的面前,他们只是永远只能是绵羊,给我们提供财帛子女!”
“那我杀了这个汉人?”
“达罗,你是勇士,可是愚蠢的勇士只能是被人屠宰的蛮牛。王说过这一次最多只让汉人流一点血,可是不许杀人,难道你忘了?这个汉人身后的车里应该是他的女人,抓出来!”
“女人?很好,我很喜欢汉人的女人,又白又嫩,身体非常软。”
几名北胡骑士齐声大笑,眼睛却是齐刷刷地向着安清悠的马车看去。那被称作达罗的骑士翻身下马,一步步地向前走来。
赵友仁听不懂北胡话,可是看着眼前这北胡骑士面色狰狞,心里登时便有点肝颤。扭过头向那周夫人颤声问道:
“这些人……他们要干什么?”
“他们要对大小姐无礼!”
周夫人虽是听得懂北胡话,可是正因为听得懂,这才心下骇然。大急之下没法细说,急惶惶地尖叫出这么一句。
“放肆!这是左都御使安老大人家的长房大小姐,尔等安敢造次……”
赵友仁作戏的功夫一流,可是他历练未久,经验上却是仍显稚嫩,更不用说从真材实料而言要应付这等场面还远远不足。在江南那温柔水乡里住久了,北胡对他而言只是一个遥远的传闻而已。此刻急乱之下的本能反应,居然是先把安清悠的家世背景抬了出来。
可是话没说完,达罗已经一脚踹在了他的肚子上。赵友仁仰后便倒,刹那之间只觉得自己五脏六腑像是移了位,那张秀美的俊脸瞬间扭曲,表情抽搐之间,竟是显得说不出地诡异丑恶。
“没用的男人,真是让人讨厌!”
达罗不屑地扫了赵友仁一眼,却是“噌”的一声拔出了马刀。用半生不熟的汉语冷冷地道:
“你很讨厌。今天达罗不杀汉人,可你如果再说什么让我讨厌的话,达罗就砍掉你一条腿。滚开!”
马刀在阳光下面闪闪发光,赵友仁傻了一般地看着达罗,忽然间一声嚎叫,顾不得腹中翻墙倒海一般的剧痛,连滚带爬地躲到了一边。此刻见了这北胡人的蛮恶,刚刚的英雄气概早已经丢到了九霄云外。眼泪汪汪的喘息几下,居然是唯恐躲得不够远,拼命向着围观的人群中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