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夫人赵氏说话向来干脆利落,安德佑问她是否合适,她自然明白是指的是安清悠和今日所见这位赵友仁赵公子。
对于赵家人,她天生便有三分好感,再看那赵友仁一副翩翩美男的倜傥之态更是觉得不错。脑子里早将这事转了数遍,此刻答话过来,还真是方方面面都替安清悠打算到了。
“三弟妹素来精明,既是连你都这么说,那想必是错不了的!”
安德佑点了点头,心里却还有那么半分犹豫:“就是不知道这孩子人品如何……”
“大哥刚才不是说了么,是真名士自风流。这孩子连功名都能放下,人品能差到哪去?再说这段日子他既要在京城游历,还怕少了这审视观察的机会?大哥让子良跟着去,不就是为了让子良给她姐姐保驾,顺便盯一盯那赵友仁?说起来子良这孩子可真是越发的出息了,以前看着他二二呼呼的,如今才知道是个人精!听说便是老太爷也夸他呢……”
聊着聊着,二人却是一不留神便走了题。安德佑听得三夫人夸儿子,倒比听人夸女儿还要高兴。毕竟这传宗接代祖宗香火,还得靠男丁来撑起不是?
安德佑和三夫人随口拉起了家常,却不知便在距离长房的三条街外,赵友仁正不紧不慢地走着。他的模样好像很放松,但一双眼睛却是不时闪过警惕之色,看似不经意地拐了几个弯,却是一转身便上了一辆看似普通无比的青布马车。
“事情办妥了?”
马车之中,一声冷冷的声音传来,说话之人赫然便是最近在睿王府里日渐当红的沈从元沈大人。
“回大人话,小人已经按照大人的吩咐,该做的都做了。那安德佑果然对小人颇有欣赏之意,还让那安氏姐弟俩明日陪小人一起逛京城。大人智谋无双,所有的一切当真是半点都没有脱离大人的算计。”
赵友仁小心翼翼的回着话,此刻的神色与其说是恭敬倒不如说是谄媚,哪里还有半点刚才在安家的偏偏洒脱。
“你这个人啊,这演戏的功夫可当真是不错,又生得这么个俊俏面孔,不去做个戏子当真是可惜了。嘿嘿!昨晚在睿王爷府上,睡得可好?”
沈从元对于眼前的谄媚完全的无动于衷,随口之间竟是毫不客气地揭起了赵友仁的伤疤。赵友仁低着头,眼神之中的愤恨之色一闪而过,只是再抬起头来时,已是满脸堆笑道:
“大人这话却是打趣小人了。小人怎么说也是个读书人,又哪里能去做戏子那般的贱役?如今全心全意追随大人,更无半点私心,此情日月可鉴,还望大人明察!”
“此情可鉴什么的,留待和睿王爷去说吧。本官可没这等兴趣!至于什么全心全意的追随就更不用讲了,你心里其实很恨我的对不对?不用掩饰,尽管说出来好了。只是你那身为扬余刑提的父亲……嘿嘿!就他干的那点破事,身为刑提通匪卖脏,遣派手下假扮山贼劫杀过往商户,强抢女子贩良为娼……唉!真是那一件都够判个斩立决的!或者满门抄斩也不是不行?正巧这扬余府又在我父这位江浙巡抚的辖地,若要查案砍脑袋,好像还真是可以下当场格杀旗牌的,连奏报刑部都不用。你说对不对?”
“是是是!大人所言极是!小人家里罪孽深重,全仗……全仗大人仁慈为怀,才给了小人全家这份改过自新的机会。小人一定为大人死效犬马之劳,要我做人便做人,要我做狗便做狗……”
“倒也不用那么夸张。好好地替本官把睿王爷哄开心了,还不是有你的好处?对了!忘记告诉你一件事,你那个自幼订亲的盐商小姐,前几日不知怎么暴病死了。不过我看这也是桩好事,堂堂左都御使安家的长房大小姐,岂不是比一个商贾女子强多了?好好卖力娶下了这门亲,本官保你一个举人功名!将来光耀门楣,是不是比你那做黑心官的老爹强上太多了?”
赵友仁不是笨人,自幼青梅竹马的未婚妻一向身体健康,忽然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用脚趾头也能猜出是怎么回事。可是此刻他这脸上,居然还堆满了笑容:
“大人待小人的恩情真是山高海深!又替小人安排了这么一门好亲事,小人就算是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尤其是您这句话说得不错,区区一个商贾女子,死了便死了。哪有这名门安家的女子为妻来得更好?”
沈从元眯起眼睛盯着赵友仁看了又看,忽然亦是很欢畅地笑了起来:
“好!好!好!正所谓大丈夫要做朝廷命官,左手须拿得起忘恩负义,右手能放得下厚颜无耻。刚刚我那话说得不对,你这人天资绝佳,哪里能做戏子那种贱役!放到做官的正经仕途上才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好材料。当真是有前途,有前途极了!”
沈从元笑得开心,赵友仁却是笑得更加欢畅,马车周围的青布裹得严严实实,却是将二人的笑声尽数封在了车内。就这么渐行渐远,终于行入了大路,行出了闹市,朝着九皇子的睿王府慢慢驶去。
文章正文 第二百五十九章 金街出游
“大姐!这分明是父亲想让你陪着那赵家表兄游逛京城,还要我跟着去做什么!能不能不去?”
满桌纸卷之中,安子良脑袋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一连声的大喊不去。
前日的相亲茶会收了数百篇的诗词歌赋,八股文章。这些东西安清悠是很没心情去看的,可是该做的表面功夫还是得做,于是写评语回函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就安排在了二少爷安子良的身上。
不过安二少爷天性乐观,倒是做什么都能寻出乐子来。此刻正在以一个连秀才都没中过的童生之身狠狠点评批责这些进士举人所写的诸般文章。什么陈词滥调,什么用典不合,什么行文不周书法不雅。总之是头十几年连父亲带老太爷训斥他学问文章不灵光的话语,统统搬到了这些批语回函上。正自爽得痛快万分,忽然被抓了这么一个差,登时是大摇其头。
“怎么?看文章还看出瘾来了!大姐叫你去你都不去?”
安清悠心情正自不好,见安二胖子居然还敢推三阻四,登时柳眉倒竖。
安子良立刻做出一副可怜兮兮地模样,叹了口气道:“文章乃是圣贤道!大姐是准备嫁个远离朝争的人家躲清闲了,可是弟弟总还是个男人,既生在咱们安家,早晚逃不过考科举走仕途这一道。这些文章都是那些进士举人们所写,有些文章着实算得上花团锦簇,我这里正要好好研究研究……唉呦唉呦!别揪别揪……”
安子良话刚说了一半,却被安清悠极为熟练的一把抓住了后脖梗子上皱成一层一层的肥肉,连揪带拧之下冷笑道:
“还装还装?大姐我还不知道你!什么研究研究,我看你是批便宜人批上瘾了吧?少废话,就说去不去!”
“去去去!大姐赶紧撒手啊,弟弟我去还不行么!去给大姐保驾护航,顺便看看这姓赵的表哥有没有资格变成我的姐夫……”
安子良心思通透,这当儿肥肉剧痛之下不光是大呼求饶,更是连其他话都不管不顾的叫了出来。待得说到这“姐夫”二字之时,忽然颈后一松,连忙伸手去揉,可是再转头时,却忽然见到安清悠一个人怔怔地发呆,脸上竟有怅然之色。
“大姐,你生我气了?”
安子良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有,我生你的气做什么!陪这位赵表兄逛京城?别说你不想去,就是我自己都不想去,可是这赵家的书信是老太爷转来,父亲又当着三婶娘发了话的,大姐我又有什么法子!”
安子良很诧异的一怔:“大姐你也不想去?”
京城的街道很宽。
眼瞅着快要过年,早已闻名天下的东西两市愈加热闹,车马如织行人似鲫,很多人都在忙碌着采买年货。店铺里的商家伙计们加倍卖力,一年中最好的商业季节便在于此,不趁这时节多弄点银子,这个年又怎么过得踏实?
安清悠坐在马车中,心里却一点想逛街的意思都没有。
父亲让自己跟这赵友仁出来游历京城,摆明了是给自己和他多点相处的机会。说起来这赵友仁倒是一副美男子的帅哥相,举止上也是颇有名士之风,可是这表哥表妹的……
近亲结婚这种事情对于安清悠来说,无论如何是很难接受的事情。万一将来生出个畸形儿来怎么办?
嫁他还不如嫁那沈小男人,不都是说感情也是可以慢慢培养的么?看看沈小男人那天顶着萧洛辰的重压上台表白,好像也不是一点儿没有男人样子。可是这沈家如今和九皇子打得火热,对于安家而言……
越想越觉得心烦意乱,安清悠索性打定了主意,就躲在这马车里不出去了。古时规矩也有古时规矩的好处,非礼勿言非礼勿行,左右都有着二弟安子良这个京城通在那里陪着解说,这位赵家表哥总不好强拉开车帘子和自己套近乎吧?
安清悠这里很有决心地沉默到底,那边赵友仁心里可也是心急火燎。他天生一副好卖相,从小就不缺女人缘,对于区区一个安家大小姐,还是明显有长辈撮合给机会的,倒很是自信满满。可是任凭你手段再多,人家却做了个打死不肯出声露面的闷葫芦,为之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