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儿起初有些不乐意,但一想起马上就能练剑了,又立马开心起来,拽着沈又宸的手吵着就要走。
沈又宸回眸看向我道:“那末将先行告退。”
我颔首示意,他便由着希儿拉了出去,脸上满是幸福笑容。
沈夫人和沈宸都不在了,对沈又宸来说,这一个已是唯一的亲人骨血,他见了自然满心欢喜。我不自觉地笑了笑,殷圣钧会找了机会让他们父子团圆的,沈又宸向往的日子不会太遥远。
半夏和茯苓也告退跟着去了乾承宫,我又在院中站了片刻,葭月小声道:“娘娘还是入内歇息吧。”
我点点头,转身才走了几步,便闻得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我回头,见双喜跑得飞快,见了我,才开口道:“娘娘,说来也真是奇怪,这郡王爷来了多时了,却一直远远地徘徊着,说他不是来凤仪宫的吧,可他老往这边看。可要说他是想来凤仪宫的吧,他却又不进来!”
殷东漓吗?
我蹙眉回转了身子:“你可看清了?”
双喜一拍大腿道:“哎呀,怎么看不清?奴才这双火眼金睛可亮着呢!”
我被他逗笑了,抬步上前道:“那本宫去看看。”
双喜跟着上前,低声道:“听说郡王爷前段日子一直在府中养病,宫里也是流言四起,总觉得降香姑娘去了后,郡王爷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奴才听别的宫人说,郡王爷现在待人都冷冷淡淡的,丝毫不像从前的他。”
双喜的话让我不自觉地想起我同殷东漓初见时的场景,那时的我还误以为他是哪位公卿大臣,他却待人随和,一点也没有主子的高高在上。
行至宫门口,果真便瞧见远处的木槿花墙下,殷东漓正踌躇地站着。
我迟疑片刻,撇下了宫人们独自上前。
他原先低头在考虑着什么,猛地抬头见我走得近了,他显然是大吃了一惊,这才朝我行礼。
他这段时间清瘦了许多,原本饱满的双颊也有些凹陷,说不出的憔悴。
我笑一笑示意他免礼:“郡王爷这是路过还是又找不着御书房的方向了?”
他大约没想到我会这样说,先是一愣,随即低头笑了,低声道:“臣还以为如今宫里什么都变了,难为娘娘还没有变。”
我嗅着空气里的花香,含笑道:“郡王爷也没有变。”
他吃惊地看我,我转身朝前走去,一面道:“本宫命人泡了好茶,正愁没人来品,希望郡王爷不吝赏光。”
片刻,他终于跟了上来。
葭月带人准备了茶和点心,我与殷东漓坐在亭中说话。
“太皇太后当真疯了?”他蹙眉看着我,分明是不相信的神色。
我塞了块软糕在嘴里,听他这样问,便笑着看他道:“你不会想去北苑探望她吧?”
他端着茶杯的手微一滞,却是不说话了。
我敛了笑,将口中的软糕咽下,睨视他道:“你说真的?”
他的目光有些躲闪:“不是。”
我认真看着他,总觉得他有什么事瞒着我,先前双喜说见他在外面徘徊了很久,莫不是是为了太皇太后的事来……求情的?
倘若是真的,那……我可为难了。
殷东漓干脆将茶杯放下,迟疑着,开口道:“其实我今日来,是为了玉瑶的事。”
瑶华公主?
我不自觉地松一口气,原来太皇太后只是个开场白,他真正要和我谈的是另有其人。悬起的心也放下了,我直面他问:“公主怎么了?”
他自胸口取了一块玉玦出来搁在桌上,低声道:“皇上的意思是想送她离开镐京,她说走之前要见我一面。有时候,相见不如不见,之前的事是我不对,还请娘娘帮我将这玉玦交给她,她自然也就明白了。”
我吃惊地拿起面前的玉玦,是块好玉,除了玉玦上刻着一个“漓”字之外便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我疑惑看他问:“交给她,她就明白了?”
他点头。
我又问:“为什么是我?”
他这才兀自又笑了,却是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皇上!”外头传来葭月惊讶的声音,我闻声瞧去,见殷圣钧和全公公突然来了,他见殷东漓也在,明显有些吃惊。
殷东漓忙站起来,低头朝他行礼,脸色尴尬却再无笑意。
殷圣钧已大步上前来,他的脸上也不见笑:“东漓怎的来了?”
殷东漓却道:“臣正要走,皇上和娘娘慢聊,臣告退。”
我目送他出去,这才蹙眉问:“你们两个是怎么了?”
殷圣钧微嗤道:“同你在倒是笑得挺开心的,一见朕就跟个面瘫似的!”
嗤——
身后一众宫人都笑了。
我横他一眼道:“那你也不照照镜子,你和郡王爷一样!”
“朕有吗?”他还摸了摸脸,看看我,又回头看全公公,“福全你说。”
全公公吓得低下头,支吾了半天道:“奴才……奴才不知道啊。”
他的俊眉拧了,我这才想起一件事,拉着他问:“希儿呢?你没把他带来?”
殷圣钧回眸道:“哦,让他和沈将军在一起练剑,这个时候朕得适时走开一下,本想着来皇后这里讨口茶喝,却不想皇后有客,朕一来倒是把客人给赶走了。”
我听得想笑,朝他摊开了掌心道:“喏,就是来给我这个的,说是要我转交给公主的。”
被搁在我掌心里的正是殷东漓给我的玉玦,殷圣钧看了一眼,忽而见他的脸色骤变,抓起了我手中的玉玦仔细看了看。
我忍不住道:“怎么了?”
他的眉头紧蹙,却是下意识地朝全公公看了一眼,全公公的目光也落在他手中的玉玦上,吃惊道:“这……这不是皇上的玉玦吗?”
殷圣钧的?
我被弄糊涂了。
殷圣钧却摇头道:“这不是朕的,你看。”
他将玉玦翻过来给全公公看了眼,全公公越发震惊:“这是郡王爷的?”
我不觉插嘴道:“自然是他的,怎么,这玉玦有问题?”
殷圣钧又端详着看了片刻,这才意味深长地一笑。他将手中的玉玦还给我,徐徐笑道:“东漓把这个给你,看来他并不知道这玉玦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见他抬步入内,我急着跟上去:“很重要?”
他仍是笑,瞥过脸来看我,道:“父皇的每个儿子都有一块这样的玉玦,只上头的字不一样,你说它重不重要?”
我震惊地看着他,半晌才反应过来,追上他道:“你是说这是他身份的证明?而他却不知道!”
殷圣钧的脸色略沉,一面示意身后宫人不必跟着进门,一面道:“他让你把这玉玦交给玉瑶,可见他应该知道玉瑶一见便能猜中他的身份。但他却并不知道这玉佩除了能证明他是父皇的儿子外,还能证明他是西楚的皇脉。”
我听得越发惊讶,若只是证明是儿子,那便说明玉玦一事只有皇室内部知晓。但若能证明是皇子,那么这玉玦已是信物,上至皇室,下至朝野,都该认得它。
我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玉玦,咬着牙道:“是静妃母子欺骗了他……”大约是先帝听信静妃谗言想要延迟认亲,但他却有备无患先将玉玦给了殷东漓,静妃一定是知晓此事,怕殷东漓知道这块玉玦的作用,就殷东漓这般信任她而言,她只要随便编个借口就能迷惑殷东漓。
也真是难为静妃,竟要这样防着自己的侄子。
不,也许那时候在静妃眼里,这个早就不是自己的侄子,而是她丈夫跟别的女人生下的儿子。
我急着道:“那我把它还回去!”
殷圣钧却摇头道:“不,先给玉瑶看了再还也不急。”
我之前头脑一热,轻易地就说要还,这才想起手中的玉玦并没有那么简单。此刻闻得殷圣钧这样说,我不由得震惊道:“你想恢复他的身份?”
他行至桌边坐下,思忖片刻,才道:“这件事也是父皇的意思。”
我低头看了玉玦一眼,先帝若没有这个意思,也就不会把玉玦给殷东漓了:“可是……”
他抬眸打断我的话:“此事拖了这么久也就不急于一时了,再……看看吧。”
听他这样说我才松了口气,不是我有私心,只是……再看看也好。
他忽而又道:“御书房还压了几本折子未看,我晚上要去看,这样吧,免得你一人在凤仪宫里无聊,便去一趟行宫见见玉瑶,早早把事情办了,我也好送她离京。”
我应了,不忘嘱咐他:“别熬太晚。”
他冲我笑:“知道了。”
我出门让葭月吩咐人下去准备,送了殷圣钧出去,不消片刻,半夏和茯苓带着希儿回来了。
希儿告诉我他和沈将军在乾承宫里练剑,很是开心,末了,他拉住我的手,将一块糕点放在我的手心里,笑着道:“姑姑你尝尝,可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