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得激动,握着我的手也跟着颤抖着。
我在感动之余却又觉得震惊,下意识地反问她:“当日行宫出现刺客,太后娘娘不知道吗?”
“行宫?”她的眉宇间染起了惊讶。
不必再问,看她的表情我也知道那件事也与她无关。昔日沈宸告诉我太后送我的玉镯有问题时我曾一度以为是太后,所以殷圣钧怎么也查不出凶手是谁,怎想到根本不是!
我整个人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这么长的时间里,我到底忽略了多少事?
那次事件还出现了南秦的令牌,难道真的是南秦所为?凶手不是南宫翌,却在南宫翌带来的人里面?
乱了,这一切仿佛都乱了。
太后开口安慰我道:“事情已经发生,皇后不要太伤心了,眼下最要紧的是要将刺客捉拿归案,还得要皇上保重龙体才是。”
我敛起了心思,低头道:“是,多谢太后娘娘记挂。”
太后浅声道:“那哀家就先回福宁宫了,皇后若是有什么事就差人来说一声。”
我点头从轿上下来,回身道:“皇上知道太后娘娘特意来过,一定会很高兴的。”
太后叹了口气,不再说话,我站在宫门口目送凤驾离去,有风吹来,似是沙迷了眼睛。沈宸为了殷圣钧一念之差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大错,那我就为了殷圣钧从此把自己当成太后的女儿,一定好好孝敬服侍她终老。
希望可以弥补她今生之憾。
回去之时见殷东漓走下台阶径直朝敬玉阁而去,我不免叫了他一声,他回头看见我,这才道:“出来不见娘娘,臣还以为娘娘回凤仪宫了。”
我摇头问他:“郡王爷这是去哪里?”
他丝毫不瞒我,开口道:“冯昭仪临盆在即,已让贵妃娘娘接来敬玉阁,皇上怕她也会有危险,特让臣带人保护。”
虽然冯昭仪来乾承宫的事我也是知道的,但是殷圣钧特意派人前去保护,我还是觉得有点突然,可我也知道眼下事有轻重缓急,委实不该有过多女儿家的小心眼。
殷东漓不愿多留,只道:“娘娘若无其他事,臣先行告退。”
我点了头,他抬步朝敬玉阁的方向走去。
我回至殷圣钧寝殿外时,葭月过来拉住我,皱眉小声道:“娘娘,贵妃娘娘在里头。”
她说的时候,我也已瞧见静侍在珠帘外的盈珠了,倒是不见全公公。我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进去。
偏殿已让人收拾出来,我在软榻上靠了靠,有些迷迷糊糊,半睡半醒,熬到了早上。
我知道希儿出事的消息是瞒不住的,却没想到沈将军来得这样快。
殷圣钧把所有人都遣出了寝殿,里头只剩下他和沈又宸二人,我站在外头已过了一个时辰了,沈又宸出来的时候脸色铁青,步履飞快,就连全公公欲上前同他说话他也不理睬,径直冷冷地出去。
佟贵妃见此忙抬步冲进去,我跟着进去。
殷圣钧只披着外衣静静立于窗前,佟贵妃叫了他几声也没听到他应。
谁也不知道他和沈又宸说了什么,之后很长的时间他一句话也不说,单是那脸色苍白得仿佛一阵风便会吹倒。
连翘端了药进来,佟贵妃径直接过了,喂给他喝。他却突然朝我看来,哑声道:“皇后。”
我快步上前,见他伸过手来,我忙伸手握住他的手,闻得他道:“朕身子不适,希儿的后事想交给你代办,你放心,沈将军会协助。”
我听得喉头堵堵的,我知道什么身子不适都是借口,希儿是沈将军的儿子,他其实就是想交给沈将军,但光是这样于理不合,这才要我前去,以免落人口舌。
如此我又能说什么,只能哽咽得点头:“皇上放心,臣妾自会办妥,不会让希儿受委屈。”
他松了口气,闻得佟贵妃插嘴道:“药快凉了,皇上先服吧。”
他应了,我又看他一眼,这才转身出去。
连翘却跟着我出来,到了外头才道:“娘娘请放心,奴婢定会好好伺候皇上的。”
我勉强笑道:“皇上这里有贵妃照料,本宫自是放心。”
连翘着又道:“奴婢会寸步不离皇上左右。”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感动地冲她一笑。
……
和葭月回到凤仪宫,沈将军自然早就在了。
宫人们在碧雨轩外站了一地,半夏和茯苓见我过去,忙迎上来。半夏红着眼睛道:“娘娘,沈将军他……”
我抬手打断她的话道:“哦,是皇上让沈将军来的,皇上病重,要本宫办理殿下后事,本宫年轻事生,示意才让沈将军来协助。你们都在外候着吧。”
我撇下葭月入内,沈将军正将希儿身上的白布落下,听到声音,他才回眸看来。
我以为我是不敢去看希儿的,可一进门也说不清为何,目光就是落在他小小的身子上移不开。沈将军已彻底转过身来,蹙眉道:“娘娘怎的来了?”
他的脸上无笑,不是没有悲伤,更多的竟然是愤怒。
他不是在怪殷圣钧吧?
我心中吃惊,疾步上前道:“希儿发生这种事本宫也很伤心,皇上他心里更痛,将军会理解皇上的吧?”
他不说话了,转身又默默地看着希儿。
我心里既难过又焦虑,希儿的离开我们所有人都很痛心,也许沈又宸心中也清楚这绝对不是殷圣钧想要看到的结果,但他却始终无法释怀。
是在怪殷圣钧没能趁早将希儿还给他吗?
我张了张口,却突然发现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
殷圣钧说将希儿的后事交给我,其实就根本不必要我做什么,所有的事沈又宸全都包了。
从前因为沈宸的事我和沈又宸便没有多大的交情,如今出了这件事,他对我的态度越来越冷淡,我知道他饱受丧子之痛,知道他心里难受,但我又何尝不是?
我无数次地想起出宫那晚的事,无数次地想着若是我答应将希儿带出宫,也许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外头却不从何时开始下起雨来,进出的宫人脚上都沾了雨水,走过便是一串脚印。
半夏和茯苓哭哭啼啼地替希儿换了衣裳,沈又宸亲自将小小的人儿抱着放入棺椁中。
我不禁有些踉跄地上前,从出事到现在我都不忍心去看孩子的脸,可现在是最后一面了,再不看看,日后想见……也见不到了。
一想起这个,眼泪更是流在疯狂,葭月哭着扶住我,半夏却是突然想起什么,转身拉住我道:“娘娘,殿下要出殡,皇上怎还不来?”
我也怔住了,先前满脑子全是希儿离开的事实,倒是把殷圣钧给忘了。我忙回头朝葭月道:“你去看一看。”
葭月才行至门口,却见全公公急匆匆来了,我急着问他:“皇上呢?”
全公公满目担忧,只好低声道:“皇上在凤仪宫外。”
“那怎不进来?”我忍不住朝外头看了看。
全公公叹息道:“皇上病情加重,太医本不让皇上出来的。”
“怎会这样?”我心中一震,本能地往外走了几步,想起又是一个阴雨天,他心中郁结加上旧伤,这病自然就不能好了。
沈将军却并没有要等殷圣钧的意思,下令抬棺。
我惊讶地跟着追出去,御驾就停在凤仪宫外,我见佟贵妃扶殷圣钧出来,送殡队伍径直朝宫外走去,并没有逗留,他往前走了几步人已站不稳,我见连翘紧张地跑过去帮着佟贵妃扶住他。
我看得心里难受,快步过去,连翘见我过去,忙侧身让开,我听见佟贵妃道:“这沈将军怎走得那样快?”
我故作从容道:“让沈将军先行出宫是臣妾的意思,臣妾只是担心皇上龙体,待出殡归来臣妾自请皇上降罪。”
殷圣钧蹙眉定定地睨视着我,继而又将目光看向渐渐远去的队伍。
我稍稍站直了身子,附于他的耳畔,用只我与他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你就当成全了他们父子最后一次在一起的机会吧。”
他只看着我,一句话也不说。
我示意连翘过来扶住他,咬一咬牙,转身跑开。
一路上,葭月都在说皇上目送了一路,直到出殡队伍看不到为止。
出了城,我终是忍不住捂着嘴哭出声来,为希儿小小年纪遭遇的不幸,也为因希儿的离去而逐渐疏离的殷圣钧和沈又宸。
殷东漓背叛殷圣钧的时候我曾想,还好有沈又宸在他身边。
我以为要终生留在南秦的时候也曾想,幸好他身边还有沈又宸。
以后呢?
我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我想都不不敢想。
冰冷雨点打得伞面噼啪作响,我呆呆地站在雨中看着棺椁被缓缓放入地下。蓦地才想起我连希儿的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
沈又宸至始至终都站在离得棺椁最近的地方,也不让人打伞,我朝他看去,他的面若冰霜,脸上分不清到底是雨水还是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