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色半浮生 (言轻负)

入夜时分，临安城中最大的青楼：春江花月内，正是生意兴隆，楼内灯火通明，打扮各色的丽人倚楼欢笑。
楼前车来车往，看得人眼花缭乱，一辆华丽马车却在此时悄然驶入春江花月楼的后院，小厮利落跳下马来，放好脚凳，一华服中年男子从车里缓缓踱出。
中年男子微胖，或许是常年醉情于声色场所的缘故，脸上岁月痕迹浓重，皮肤松弛而苍老。
“哎呀，刘大人，您可总算来了……”等候多时的青楼老鸨却看到了金灿灿的摇钱树，喜滋滋迎上前去，笑得一脸满是褶子。
中年男子并未作答，使了眼色给身后小厮，小厮从善如流在怀里掏出银票奉上，老鸨脸上的沟壑更深了，一摆手：“刘大人请跟老身来，云鬟早就在闺房中等候大人多时了。”
两人一路行至云鬟房间门口，屋内却似乎没有点灯，昏昏暗暗的，老鸨也有些惊疑，按理说不该熄灯候着客人，面上却不敢露分毫，打趣道：“定是云鬟那丫头等不及大人了吧……”
说罢敲门轻唤：“云鬟，刘大人到了。”
“进来吧。”里面传出清脆女声，老鸨一颗心方才落了地，躬身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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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1 人生不相见（六）

屏风后传出淋漓的水声，似是佳人在沐浴，原来屋中并不是没有点灯，只是小小的一盏，看起来马上就要熄灭了似的，朦朦胧胧，刘大人按捺不住心中焦渴，径直往屏风后水声发出处而走去。
水声骤起，水花四溅如飞，喷溅到脸上，刘大人本能的闭上眼，再睁开眼时，浴桶里温度尚在，可哪有佳人身影？
再原路转出去，云鬟早已落坐在桌前，空气中弥散着醉人的清淡香气，湿漉漉的长发拖曳垂地，仿佛天边垂下的云朵，记忆中云鬟并没有那么长的黑发，但显然此刻他想不了这么多了，今日佳人似有些不同，但女子欲拒还迎的姿态更令人喜欢，刘大人疾步走过去，一把搂住佳人。
却扑了空，也不知云鬟如何躲避，已然踱至一旁，纤白手指执签懒懒挑着将熄未熄的灯芯，道：“长夜漫漫，大人不必如此心急……”
第一次被拒绝是新鲜，第二次就会心生厌烦，看在美人儿的份上，刘大人勉强忍下心中不满，笑道：“春宵一刻值千金，云儿岂能辜负？”
“当然不能了，”云鬟识趣接话道，莲步轻移，软软身子落进刘大人怀里，轻笑，“大人，云儿得跟您讨要个东西，不然云儿可不依。”
“好，好，你要什么都可以，不过，得等你伺候好本大人了再说——”软香浓玉在怀，刘大人哪里还克制得住，一把抱起女子，往床榻而去。
云鬟并不拒绝，低着头安分躺在他怀中，发丝如绸垂落额际，半露白皙面容，更显楚楚可怜，修长玉臂如同蚕丝般轻缠在中年男子腰间，不易察觉的摸索着什么。
不一会儿，晕红的帐幔中传出男子某种满足的闷哼，衣衫摩.擦发出细碎声音，玲珑香床轻轻摇动，宛如夜风中一叶飘摇小船。
“砰！”一声巨响，房门被人从外面猛地踹开。
少年挺身玉立站在门口，稚嫩面上犹如裹了一层千年寒冰，令人望而生畏。
床榻处衣衫和身体摩.擦的声音还在继续，伴随着不堪的娇.喘和呻.吟，少年面色更加冷了几分，薄唇紧抿，淡得没有一丝颜色，胸中憋闷几欲咬碎一口银牙，待走近，看清床榻周边的情形，少年面上冰冷之色急退，代之以惊讶和错愕：“你、你在做什么？”
年轻女子背对着他站在床前，指尖携了一张薄薄的人皮面具，闻言回头来看他，美丽侧脸在夜色中现出模糊轮廓：“你看不出来？”
见少年瞬间涨红了脸，九歌心情大好，挑起秀眉，戏谑道：“还是说……你以为我在干什么？”




062 人生不相见（七）

帐幔之后，此起彼伏的呻.吟声仍然入耳，一个男人面朝下伏在床上，抱着被子自顾自扭动着肥胖的身躯，喘.息声断断续续从他口中逸出。
辛河怔住，不能动弹。
倒不是因为进来并未看到预想中的画面，也不是因为男人此时此刻诡异的动作，而是面前的女子……
或许是由于刚沐浴过的关系，屋子里笼罩在似有若无的香气里，她侧立在窗前，长长乌发几缕贴着脸颊垂落在胸前，些许俏皮，一双黑瞳深墨如同镶嵌的宝石，嘴角的弧度似笑非笑，指尖捏着一张薄薄的人皮面具，魅惑如妖。
不去回答她的问题，辛河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闷声道：“你究竟是不是个女人？”
九歌莫名其妙：“如假包换。”
“你哪里像个女人，”他几乎要咬牙切齿了，“你若是个女人，知不知道方才的处境有多危险？”
“嗯……现在其实也挺危险的。”九歌煞有其事点头，耳边听到轻微声响，知道巡视的下人正在朝着此地靠近，顺势搂住辛河的腰，足下施力轻松踏出房门，房门被那一道劲风刮得砰一声关上，正正好让寻过来的下人吃了一鼻子灰。
“你听里面那声音，还用我们来看吗？”下人甲埋怨道。
下人乙说好话：“算了算了，没事儿就好，待会儿去楼里找个丫头好好伺候伺候咱哥两……”
九歌带着辛河直接出了青楼的后院，青楼后院通向窄窄的小巷，黑漆漆了无人烟，半空中悬着一轮冷月，万物看起来似被蒙上了一层浅色白纱，前院的繁华喧嚣声逐渐远了，颇有几分冷清安宁的味道。
少年生了气，落了地之后便一声不吭走在前面，只留给她一个单薄背影。
心知大约是他男子汉自尊心作祟，九歌上前两步和他并行，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递过去，说道：“我答应帮你，这么做自然有我的道理，没有必胜的把握我不会轻易动手，你不必介怀这些。”
小小金牌落在手里，冰冷而毫无温度，却无一处不炙烫着他的掌心，辛河手指摩挲着金牌，突兀道：“我不是小孩子了。”
“嗯？”
“再过一个月，我就满十五了。”
原来有十五了，看他细瘦模样，她还以为他才十一、二，不过，对于她来说，怎么都只是个孩子而已，九歌嗯了一声，继续往前走，半响发现身后并没有人跟上，她还未及回头看，辛河的声音不远不近传过来，嗓音里带着说不出的认真：“九歌，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他话语难以言述的认真，站在原地定定的凝着她，少年身后黑絮般的夜色，像汹涌的潮浪，简直要扑到人的心坎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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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3 人生不相见（八）

他话语难以言述的认真，站在原地定定的凝着她，少年身后黑絮般的夜色，像汹涌的潮浪，简直要扑到人的心坎里去。
少年的目光前所未有的坚定，九歌有一刹那的恍惚。
惝恍迷离的记忆最深处，她似乎对着一个人说过类似的话，印象里并不是阴霾天，那人穿着一身墨色衣袍，站在她看不清的深深迷雾里，五官轮廓并不能辨得分明，脑海中却依稀仿佛还能感觉到那种令人爱而不得的痛苦，她五指紧紧抓着他的衣袖，眼泪终于划下来：你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那人似乎浅浅叹息，没有回答她的话，然后轻轻拨开她的手，逐渐走远了，消失在迷雾中。
狭窄的街道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少年固执等待着答案，然而眼角眉梢透露出真实不安的情绪，九歌想了想，还是认真回答他：“我对于喜欢的人没有多大要求，但至少有一点，不能够比我差劲吧？”
“是吗？”少年挑眉，有些不相信会如此简单。
“当然。”九歌说道，转身继续往前走，少年的脚步在后面跟上，她忍不住微微笑，接着道，“但你要知道，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身后少年沉寂了一会儿，鼓足了勇气的声音：“那是不是有一天我可以保护你，你就愿意嫁给我？”
小小的少年，说出稚嫩而坚定的话，九歌心中好笑，人总是爱做些虚无缥缈的承诺，并为此乐此不疲，但承诺过后，谁又记得什么，无谓的回答他：“好啊，我等着那一天。”
说完一顿，接着道，“不过，你可别想得那么容易，我今日帮你拿来的令牌，不过只是最简单的通行证而已，军队那个地方，向来吃人不吐骨头，先别说将来有一天你会不会胜过我，你能不能从那里面活着出来，都是一个未知的问题。”
没想到她把一切都说得这么清楚明白，找不出丝毫错处，辛河一怔，脚步终于同她并排在一起，深黑无尽的苍穹，他的目光跟夜空一样幽邃而深远，许下也许只有自己相信的诺言：“九歌，我不知道你是谁，那么不平凡，我也知道你不相信，但总有一天，我一定会和你站在并肩的位置。”
事实上经过这么多人和事，九歌对感情一事向来是看得极其淡漠的，但即便是她，也能感觉到他话语里翻涌的情绪，她微微愣住，忽然感觉自己被一双温热的小手轻轻的拉住，她下意识停下脚步，侧身看着身旁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