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东方透第一次在季重莲面前流露出忐忑之情,他双手撑在膝上,隐隐地握成了拳头,显示出他内心的极度不安,“而且我听说叶大人也出了事,也不知道瑾瑜她……”
“放心吧,瑾瑜没事的!”
东方透在这个时候还能念着叶瑾瑜,季重莲不觉有一丝安慰,便将叶瑾瑜写信给她的事情说了,又道:“叶大人现在虽然下了狱,但一天没有定罪,也就不会出什么事,至于瑾瑜他们也只是被监禁了起来,在府里的活动还是自由的。”
东方透听了唇角一翘,放下心来,“这丫头是个乐天派,这种情况下都能托人给你捎信,那安全应该是无虞的,至于叶大人,虽然我父亲在兵部主事,但刑部的官员也认识不少,只要打点好了,里面的日子也不会有多难熬。”
季重莲又与东方透寒暄了一阵,瑛虹便来禀报说燕王府那边派了个管事妈妈前来。
季重莲怔了怔,才道:“莫不是石侧妃有什么事?”
瑛虹摇了摇头,“听说是王妃身边的一个妈妈,不是石侧妃派来的人。”
“喔?”
季重莲挑了挑眉,沉吟道:“请那位妈妈进来吧!”说完目光又转向了东方透,“你要不要回避一下?”
“不用,”东方透摇了摇头,沉声道:“王妃与你们的关系如何我也知道,该是无事无登三宝殿,我好歹如今也镇守着梁城,王妃就算想要趁着阿衍不在拿捏你,也要多掂量几分。”
季重莲唇间便不觉多了几分笑意,“好,你就坐这吧!”
燕王妃这次派来的竟然不是汪妈妈,不过看那一身靓蓝色的杭绸比甲,梳着一丝不苟的圆髻,插着鎏金的双股钗,看着也是个听面的妈妈。
这位妈妈见到季重莲便不卑不亢地行了个礼,口中道:“奴婢夫家姓向,王妃特派了奴婢来请裴太太过府一叙!”
“原来是向妈妈,不知道王妃是因何事要请我过府?”
季重莲一脸笑意盈盈,心中却在暗自盘算,她与燕王妃也没有什么交情,除了各家太太举办宴请时点头照面罢了,王妃这样特地派个妈妈过来请她,总让人觉得心里不踏实。
向妈妈就看了坐在一旁的东方透一眼,目光微垂,“奴婢也是不知。”
“那请妈妈先回,我换身衣服就去王府。”
王妃派了人来请她过府,季重莲也不能直白地拒绝驳了她的面子,想来想去还是要走上一遭的。
向妈妈得到满意的回答,自然就先离去了。
东方透却是站起身来,目露沉思,“嫂子,我总觉得你还是不去得好!”
“王妃让人特意来请我,若是我不去,不只驳的是王妃的面子,还有王爷的……到时候若是让有心人传出我不敬王妃的话来,阿衍在王爷跟前,别人又会怎么说他?”
季重莲是顾全大局,这点东方透自然知道,即使燕王妃没有从前那么得势了,她好歹还是燕王明媚正娶的妻子,那在皇室里也是上了玉牒的,不得不敬!
“那……”东方透想了想,勉强点了头,“嫂子,我就在王府外院呆着,你若是有事,派个机灵点的丫环出来找我就是,不能明着撕破脸来,到底我还能借着如今的身份挡上一挡!”
季重莲便笑着应了,不过她想就算燕王妃再恨她,也不会当面做出那些没脸没皮的事来,再说了,石侧妃还在王府呢,她大可以向石侧妃求助。
燕王府对她来说也并不是什么龙潭虎穴,她又何妨走上一遭?!
*
季重莲的到来比燕王妃想像中的要快,当向妈妈向她回报时,她还以为季重莲肯定会推脱一番,不想这样爽快就应了,联想到向妈妈禀报那时东方透还杵在那里,不会是想借他的势吧?
虽然东方透如今是梁城的守城将领,燕王临时任命的最高指挥官,但也是在王爷的麾下,她就不信他敢不敬她这个王妃?!
这样想着,燕王妃便更加地气定神闲了。
季重莲穿了一身宝蓝色宝瓶纹样的妆花褙子,内里是条素白的绫裙,往燕王妃跟前一站便显得气质高华,温雅而端庄。
燕王妃在心底里不以为意地冷哼了一声,看着季重莲给她行了礼,半晌才道:“起吧!”
季重莲便笑着站了起来,燕王妃也没让她坐下,所以她侧身站在了一旁,目光微微垂落,轻声道:“不知王妃传唤到底有何要事?”
燕王妃冷冷一笑,“听说我给你的古家姐妹被你给送到了庄子上去?”
季重莲怔了怔,这事早就发生了,燕王妃当时不追究,却在裴衍不在梁城时提起这事,恐怕也仅仅只是想找找她的不痛快吧!
想到这里,季重莲略一迟疑,便笑着回道:“送古家姐妹去庄子上,原是咱们大人的主意。”必要的时候,是可以拿裴衍的名头顶上去的。
“喔?”
燕王妃挑了挑眉,眸中俱是嘲讽,“若不是你善妒,又如何容不下两个侍妾?”
燕王妃自觉经她手中送出去的侍妾都是年轻美貌,多才多艺,送到别人府中,哪个男人不爱?偏偏裴府的两个就受到这样的冷遇,季重莲这是在打她的脸呢?!
因为燕王尤其器重裴衍,有他在的时候她是不好发作,可如今人都不在梁城了,若是她不趁着这个机会来泄泄心中的火,季重莲倒真是要无法无天了。
“王妃说笑了,这善妒之名妾身可不敢胡乱背上。”
季重莲摆了摆手,笑容款款,态度从容,“古家姐妹是王妃亲自挑选的,容貌无双,色艺双绝,只是一个会琴,一个擅舞,当时妾身又怀着身孕,大人是怕她们吵着妾身,这才将古家姐妹送到了庄子上,直到妾身临产,局势变化,大人又一心为王爷奔波,实在顾忌不上……”
“你倒是还有理了?!”
燕王妃怒极反笑,“我倒是没看出来你还有这样一副玲珑心肠!”
季重莲谦逊地回道:“王妃过奖了。”
有些人不能一味地谦让纵容,不然迟早蹬鼻子上脸,都说柿子还挑着软的捏呢,她可不是这样的人。
燕王妃咬了咬牙。
想着自从因为简云绮那事自己在燕王跟前就没少被埋汰,没想到最后想尽办法还是没能保住简云绮的性命,燕王妃满腔怒火便无处发泄,又碰上了季重莲这个软钉子,一拳头就像打进了棉花里,半点使不上力气,让她心里更是憋屈了。
燕王妃还想说什么,汪妈妈这时正好一撩帘子进了来,她瞄了季重莲一眼,对王妃曲膝行礼,道:“王妃,云绣求见!”
“她来干什么?”
燕王妃紧紧皱眉,云绣是石侧妃的贴身侍女,好好地怎么就找到了她这里来了?
燕王妃阴郁的眼神又扫向了季重莲,她可是记得汪妈妈说过,季重莲的女儿洗三时石侧妃还亲自去了的,这俩人难道真是勾搭在一起了?
云绣很快便被人引了过来,她恭敬地对燕王妃行了礼,这才笑道:“启禀王妃,侧妃娘娘那厢遣了奴婢来找裴太太,说是若您问完了话,想请裴太太过去一趟,上次裴太太拿的绣花样子侧妃娘娘还有几个针脚的收尾处不会,想向裴太太再讨教一二。”
说着,云绣便对着季重莲笑了笑,她微微颔首,心中却有些诧异,是没有想到石侧妃竟然会遣了云绣来帮她解围,还是以绣花样子为借口。
燕王妃阴沉着脸看向季重莲,心思一转,淡淡地道:“既然石侧妃有事问你,你便去吧,不过我说的话也要放在心里,为人妻,要以夫为天,不争不妒,切莫再像从前一样。”
季重莲目光微垂,眸中闪过一丝讥讽的笑意,却还是恭敬地给燕王妃行了礼,跟着云绣退了出去。
石侧妃见到季重莲便亲热地拉了她的手坐下,关切地问道:“王妃可有为难你?她说的话你都别放在心上,如今王爷不在府中,她就仗着自己的身份四处发威,咱们几个可都没理她。”
季重莲略微有些惊讶,倒是没想到燕王妃如今在王府的威势已是如此之差,但石侧妃敢甩了王妃的面子,她却是不敢的,至少不能明着这么做。
想到这里,季重莲不由苦笑一声,又向石侧妃真诚地道谢,“谢谢侧妃娘娘派云绣来为妾身解围。”
“我是看不惯王妃的德性,”石侧妃安慰地拍了拍季重莲的手背,“她也就能猖狂这几天了,等着我父亲打了胜仗……”
石侧妃唇角现出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季重莲目光闪了闪,不由垂下了眼帘。
石侧妃的倚仗是父亲石重光,石父是燕王最倚重的大将军,能征善战足智多谋,而反观王妃那厢,娘家里没一个能掌事出头的,加上自己没有生下儿子,让她在燕王面前说不起硬话。
这次简云绮的事又狠狠地伤了一次夫妻的感情,燕王是不求燕王妃能给他锦上添花,但也要不拉他的后腿,简云绮做了如此丢人显眼的事,当时那么多太太夫人都亲眼瞧见了,燕王早已经觉得脸上无光,原本以为人死了算好的,却又是那样不光彩的死法,真是从头霉到了脚。
对于简云绮的死,燕王是想要极力掩埋这事,燕王妃却想刨根问底知道个所以然,还妄想通过悬赏来逮住那帮流匪,这不是又一次将简云绮的丑事呈现在大家的面前,这是燕王绝对不允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