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妈妈这才面色稍霁,只是看向叶瑾瑜的目光已是多了一抹谨慎,又不好直接问她是哪户人家的姑娘,但能进皇宫的外命妇通常是正三品以上官员的家眷,叶瑾瑜的身份便更让人不能小觑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汪妈妈便没初时这般热络了,一行人静默地向前而行,渐渐便显出了一段距离。
季重莲无奈地看向叶瑾瑜,低嗔道:“你这张嘴啊,得势不饶人!”
叶瑾瑜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随即亲昵地挽了季重莲的手臂,撒娇道:“姐姐,我就见不得这种人,把自己抬得高,把别人贬得底,就像除了他们王府的人,谁都没见过世面似的。”
“那好歹是王妃的陪家妈妈,你不看僧面看佛面,待会少说两句。”
季重莲又细细叮嘱了叶瑾瑜一番,虽然她觉着这是小姑娘胡乱说道无伤大雅,但别人怎么想就不知道了,万一汪妈妈是个心眼小记仇的,不时地在王妃面前给她们上眼药,这就有些麻烦了。
叶瑾瑜乖巧地点了点头,应声道:“我听姐姐的。”
季重莲无奈而又宠溺地点了点叶瑾瑜的鼻头,还是做姑娘好,总是能这样无忧无虑的,似乎天塌下来都能当被盖,真不知道这是豪气呢,还是不通世事。
叶瑾瑜其实是个挺聪明的姑娘,心眼也善良,不过有时候性子执拗了一些,但季重莲教导她什么,她还是能及时转过弯的。
汪妈妈领着季重莲她们穿过了一道花圃掩映下的青石小径,远处的高台水榭上已经围了一圈靛蓝色帷布挡着风,只留下了一面开了口,正对着她们所来的方向。
高台下方的花盆像迎宾一般摆放在两侧,一丛丛盛开的菊花竞相争艳,有白菊、雏菊、独头菊、红菊,还有少见的“绿云”和“墨荷”。
“绿云”花色老绿,中细管瓣,瓣端有勾环卷曲,似朵朵彩云,整个花形丰满大轮,如漫舞潇洒优美动人,命名“绿云”,可使人们联想绿波仙子飘游的美好情景。
“墨荷”则有墨紫色的粗壮枝条,花色呈紫红,加以绿叶衬托,犹如墨色荷花亭亭站立池中,故名“墨荷”。“墨荷”不仅以其色姿奇特倍受人们欢迎,又较为奇缺不可多得,所以一直是贵人们追捧的名贵品种。
季重莲倒是知道有一种珍贵的菊花叫做“凤凰振羽”,它的枝条灰绿较粗壮,花瓣呈棕红色,基部黄色,花开时向四周伸展,瓣向上卷曲,花色红黄相映光彩夺目,整个花形优美动人,形如凤凰展翅,使人闻其名,赏其花,便会联想到凤凰展翅的妙容美姿。
远远地季重莲便见着高台正中坐着一雍容华贵的妇人,妇人看起来不过三十上下,圆盘脸杏仁眼,说不上有多美,但看着便有一股端庄大气,她着一身真红色绣海水如意三宝纹的锦缎对襟褙子,头上叠着高髻,飞凤衔珠钗上一颗南珠莹莹润润,耀着她红润白皙的脸庞。
不出所料,这位妇人该是燕王妃周氏。
燕王妃的两侧成八字排开,依次向下坐满了衣着华贵的太太姑娘们,见着季重莲一行人到来,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汪妈妈福了一礼,已是快步行到燕王妃身边,在她耳边低语了一阵,季重莲便见着燕王妃的目光先是投向了她,又在叶瑾瑜的身上微微一顿后,笑容和煦地说道:“这便是裴太太吧,真是闻名不如见面,果真是个标致的美人儿!”
季重莲恭敬地说了声“不敢”,这便领着叶瑾瑜向燕王妃行了一礼,原本还跟在俩人身后的安叶与采秋却上不得水榭,只能站立在高台下方等候,但安叶一直注意着季重莲的动静,只要看得到人,有什么突发情况她也好应对。
汪妈妈本要将季重莲她们引到坐位上,燕王妃却是对季重莲招了招手,笑道:“来我身边坐。”
季重莲微微怔了怔,紧接着便在一众或诧异或羡妒的目光中大方地坐了过去,叶瑾瑜自然也跟了过去,只是一双大眼睛眨啊眨地,仿佛对周遭的一切都很感兴趣。
燕王妃笑着拉了季重莲手,这才感慨道:“王爷常在我面前提起你,说若是没有裴太太,这一次的蝗灾咱们梁城铁定没法安然度过,你可不知道百姓们对你有多感激。”
季重莲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头,谦恭道:“重莲想出的主意不过只是皮毛,若是没有王爷统率着手下一班人亲力亲为,这事也成不了,听说王爷还折了一只苍鹰,真是可惜了……”
说到这个话题,燕王妃眼里也闪过一丝黯然,“谁说不是,这苍鹰原本养的是一对,这一只死了,另一只也不吃不喝,没几天便也跟着去了,真正是可怜!王爷为着这事也难过了好几天,到现在都没缓过这口气来……”
这话季重莲就不好借口了,只端了茶细细抿了一口,叶瑾瑜在一旁听了却不由瞪大了眼,“连苍鹰都能这般坚贞痴情,倒真是世间少见!”
燕王妃笑着看向了叶瑾瑜,“这位是叶姑娘吧,生得可真好,与我们家明姐儿的性子也像,天真烂漫得紧!”
明姐儿是燕王妃的独女,请封为温宜郡主,眼下也有十岁了,可王妃自从生了这个女儿后就再没有了下文,不然如今燕王府里也就不可能住进这般多的莺莺燕燕了。
叶瑾瑜微微红了脸,“王妃夸奖了!”
说着身子便往后缩了缩,佯装羞涩地躲在了季重莲身后,这些恭维夸奖的话她在上京城里早就听腻味了,她心里对汪妈妈本就已经生出了几分不喜,面对王妃自然也谈不上多热络,至少不会上赶着去巴结。
“不知道叶姑娘是……”
燕王妃对叶瑾瑜的身份也有些好奇,特别是刚才听汪妈妈那一说,直觉叶瑾瑜是上京城里出来的名门千金,若是对燕王有益处的,她少不得要结识一番。
“瑾瑜的父亲是右金吾卫上将军叶轮。”
燕王妃这次主动问及了,季重莲也不好再作掩饰,以免王妃觉得她们是在拿乔,再说叶瑾瑜的身份也不是秘密,金吾卫本就是天子近臣,燕王妃若是个聪明的,定然知道这样人家的女眷巴结还来不及呢,哪还会给她触霉头。
燕王妃的眸子果然一亮,不仅看叶瑾瑜的目光热烈了起来,连带着对季重莲的态度也发生了变化。
燕王妃原本以为丹阳季家不过只是个清贵门庭,眼下季家又没落了,支应门庭的不过一个季明德而已,下一辈的子侄里还没有出仕的,这样的人家不足为惧,所以她待季重莲看似亲热,但却多了一丝敷衍的意味,不过是因为燕王特别交待过,实际上她心里还有几分不以为然。
但季重莲既然能不动声色地与右金吾卫上将军叶轮的女儿结交,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季重莲的手腕一定不简单,上京城里的贵人都住在了他们裴府,这怎么能不让人另眼相看几分?
燕王妃又看了一眼叶瑾瑜,虽然有心过问叶瑾瑜的亲事,但又觉得第一次见面有些唐突,不过心中却将娘家的子侄都过了一遍,若是能与叶家结了亲,不说对燕王是一项助力,更能增加她娘家的实力,何乐而不为呢?
但眼下还不是时候,只要叶瑾瑜还在梁城,她大可以徐徐图之,打探个清楚,而今天她这样善待季重莲,却是为了另一件事。
“听说裴大人与东方大人是发小,关系非同一般,裴太太想必也是知道的。”
燕王妃突然起了这个话题,不仅让季重莲有些惊讶,就连叶瑾瑜都竖起了耳朵在听。
季重莲不知道燕王妃是何用意,只能跟着点了头,“东方大人确实与我家大人交好。”
燕王妃露出一个满意的笑意,这才凑近了季重莲几分,轻声道:“听说东方大人如今还未娶妻,他家中又无女眷,所以想让裴太太给保个媒。”
季重莲心思一动,目光微微扫过叶瑾瑜,这才正色道:“不知道王妃说的是哪家姑娘?”
“我姨母的小女儿今年十六,姓简,名云绮。”
燕王妃说完这话,季重莲立马知道是谁了,就连叶瑾瑜的神色都变得古怪了起来。
王妃的表妹……简姑娘……
说的不就是他们刚入梁城那会遇到的那个砸了别家马车,还让那家姑娘摔下马来弄了个头破血流的简姑娘,听当时围观的百姓说那的确是燕王妃的表妹,在梁城是出了名的跋扈嚣张。
见季重莲不接话了,燕王妃脸色有些不好看,但还是接着说道:“云绮虽然是我妹妹,但她母亲去的早,从小便跟在我身边长大,我将她当成半个女儿一般看待,她性子是刁蛮了些,但人品倒是不坏,长相也端丽,若不是她染了风寒今日未出席这宴会,我倒是能引着你们见上一面。”
“喔,这风寒可大可小,简姑娘可要保重身体才是。”
季重莲与燕王妃打起了太极,却并不想往下接话,这简云绮岂止是刁蛮啊,东方透虽然随性风流了些,但凭他的家世,配上个温文尔雅的大家闺秀还是绰绰有余的,犯不着摊上简云绮这个从小被娇着宠着的小公主。
有燕王妃纵容着,只怕简云绮比温宜郡主还要娇贵蛮横,不然为何这嚣张跋扈的性子连梁城百姓都知道了个遍。
“那东方大人这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