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若薇皱了皱眉头,“其实,感情在很多时候,都只是一个人的故事。”拢一缕额间秀发,墨若薇拂袖将那玉座收起,不愿再听身后女子的凄厉哀嚎,略微回首,“我已知道白璧莲心的所在,我为白璧莲心而来,并不会替你守住秘密,要不了多久,便会有人来杀你,总会有人杀得了你的,那时候,也算是一个解脱,再入轮回之时,将这一切都忘了吧。”
“若说是可笑,应是舒慕青王后,至高无上的水族圣女一脉,竟身亡于这细小算计中,当真可笑了。”言毕,一声长笑,墨若薇纵身,消散在一片虚空中。
空洞心间乍现的一丝希望,一如无边暗夜点燃的微微烛火,纵然暗淡,却也引得无数蛾子扑翅而去。焚尽成灰之时,若你问它是否后悔,可能听见一声回答?
这无边暗夜,漫漫无期,真是令人害怕。月聆雨抱了双膝,瑟缩在墙角里,心头漫起无边的清冷来。虚无……铺天盖地的虚无,比死亡还要令人恐惧。这便是怨灵的世界,一个凭着幻梦才能活下去的世界。即便知道这一切只是一场虚假的梦境,那又如何?
漫漫长夜,稚嫩的翅膀如何飞越?当蛾子看见火光,你说它会不会扑上去?
俯身看着腕间的禁锢,月聆雨将它拉了几拉,发出叮叮咚咚几声轻响,给这空旷更添寂静。在她的耳中,这便是人间最为绝美的音乐了。她忽的不再后悔,她甚至开始期待着下一个轮回,下一份精彩,哪怕心里知道那又是一场幻梦,她……忽的很想睡过去,千年不醒。
沉闷的脚步声自那虚空的尽头传来,一步一踏,越来越清晰地传入月聆雨的耳朵里。
四周火把在一瞬间点燃,火光依稀,映出一人清秀的眉眼。水若依一袭墨衣,定定地站在那女子身旁,将她上下打量一番。
月聆雨抬起头来,面上血痕仍未淡去,“平道长。”
水若依面无表情,定定地看着她,默然无语。
女子莞尔一笑,脸色苍白如纸,犹是不减风华,“囚禁我多年,可能如你心愿?”
水若依眼眉动了几动,面上依旧平静无波,将她囚禁在这里,无疑是一个保住白璧莲心的好办法。白莲认主,除了水族王族,无人能杀人取心,怨灵封印,又无人可以带得走她,这样一来,远远比带在自己身上安全很多。水若依凝视着那苍白的女子,良久默然无语。
她抬头,目光之中尽是风过千山的平静,却是带着一抹期许,“平道长,你能杀了我吗?”她低眉,无奈一声苦笑,“你看,我现在已经生不如死了。杀了慕青王后的债,我还的还不够么?”
魔族公主墨若薇已经来过此地,必定会将这秘密公开,不消多久,皓连古都各方势力必将涌入,白璧莲心留于此地,已不安全。水若依拂袖,手中断水乍现,直指面前的女子,“对于来世,月妃可有什么期许?”
聆雨拢一拢散落额间的秀发,嫣然一笑,“唯愿合家欢乐,细水长流。”
“我,允你。”言毕,目光一冷,水若依手中断水横扫,剑气凛冽,瞬间将那女子胸口划开,挑出白璧莲心。
月聆雨胸口一痛,倏忽扑倒在地,转头一口鲜血晕出,眉眼弯处,竟是大彻大悟的通透,“缘三生,情亘古,笔端百转一句愁,白首,白首……俗世三千苦……”
她扑倒在地,口里渗出斑斑血迹,仿佛一口气卡在了脖根,咳嗽着,咳嗽着,终于无声。一滴泪自怨灵那未瞑的眼角滑出,淡去了飘渺一生的呢喃。
或许,她爱上的,自始至终都是一个幻影,一个脑海里虚无的存在,可惜,月聆雨却当了真,她,入戏太深太深了。前生的记忆,爱恨点滴,随着最后滑落的一滴泪水,在忘川河中慢慢斑白,最终消散无痕。
之后的之后,一切重来,以全新的姿态迎接着下一个今生,或是下一个幻梦。
水若依将那白莲收于袖中,望着眼前逐渐冰冷的尸体,眼神中透出一丝悲悯来,拂袖将那尸体送往轮回,“愿你来生,做得一个好梦。”言毕,断水分水,自绝心湖底穿出。
夜笼长天,星垂四野,月洒湛江,风扬觳纹。
绝心湖传来的鬼哭逐渐消弭,水若依一袭墨衣,裹了风帽,正欲离去之时,忽听水面飘来一阵悠扬的笛声,和着这清风衰草,一曲委婉吹得如泣如诉。
水若依抬头,茫然四顾,只闻笛音不见人。
笛音入耳,清脆灵动,却如女子哭声,声声凄恻。零散的记忆,碎裂的影像,在他的脑海中逐渐拼凑,白莲王后的笑颜,忽的在眼前闪过,恍惚间又回到了那一日的竹楼,身后的女子蹲下身去,压抑不住的一声哭喊,“我才不想嫁给你呢,才没有想过呢……”
你连看我一眼都不敢!一句怨言,字字泣血,直直地刺进他的头脑之中,将他的脑袋刺得炸裂般疼痛。
不对!一声惊呼,水若依抱了头去,忽的回过神来,袖中断水翻出,向着眼前的虚空奋力一斩!笛音凝成的幻境骤然破碎,片片坍塌,眼前的一切,又重新回到了今日的凄冷月夜。
“魔族的幻音笛?”水若依看着眼前淡出的紫色人影,嗤笑一声,“稚儿把戏。”
第一百二十三章 旧忆成画(19)
“能破我魔族幻音笛,水族祭司,果然不凡。”发自心底的一声赞叹,墨若薇扬眉,仿佛刚才的一切并未发生,转身便欲扬长而去。
水若依的身形瞬移至她的眼前,抬手将那魔族公主挡住,“且慢,公主可以离开,只是我的东西得留下。”
“哦?”墨若薇摊手,露出一副无辜的神色来,莞尔一声笑,“此话何意?”
“公主莫要说笑了,白璧莲心原本便是我水族之物,故意暴露行踪,引我前来,并将所有的真相告知月聆雨,断其生念,逼我杀人取心,公主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墨若薇眉眼浅笑着,拂袖轻蔑,“水族叛贼,此番竟也以水族自居么?真是可笑,”墨若薇抬手,将那白璧莲心持于掌中,“莫非当日祭司残忍杀害白莲王后,为的也是此心?这样的话,就算是为了所谓的正义,我也不能把它交给你啊!谁知道祭司拿了它,会做出什么天地不容的事情来。”
水若依听得此话,脸色煞白,眼见白璧莲心被夺,不想与她多言,执了断水横于眼前,“魔族稚儿,若是再不识好歹,莫要怪我以大欺小了。”
“哈哈哈……”一声长笑,墨若薇袖手收了莲心,“年龄对于皓连古都的人来讲,不过是个数字,你若说是倚强凌弱,我倒是还能怕得几分。”
一语出后,墨若薇眼中一冷,皓腕翻转,腕上铃铛声四起,紫芒淡出,绵延为寸寸丝线,于夜空中舞成一张巨网,铺天盖地洒下。将水若依困于网中。
墨若薇心念一动,脚下生风,飞身遁走。
“如此简易阵法,也妄图困住水族祭司么?公主说笑了。”一声轻呼,断水出鞘,汇成无数剑雨,将空中交织着的紫色丝线尽数斩断。
虽是语出自负,墨若薇心里却明白,自己远非水族祭司的敌手,将他困住之后。不敢恋战,求得脱身便是。
林间月下,一袭紫衣仓惶奔走。惊得绿叶婆娑,飞鸟炫舞。
林间突现一道剑光,奔逃的墨若薇大惊,飞身跃起,于空中变换了几个身形。方才脚踩碧叶,稳住脚步。这么快便被追上了么?墨若薇咬牙,冷眼将那水族祭司打量几眼,心中飞快盘算着脱身之计。
水若依墨衣横剑,眉宇之间透出比这月色更加清冷的煞气,“魔族公主。你虽年轻,却也不再是玩捉迷藏的年纪了。”
墨若薇咧嘴调笑,“流年将韶光苍老。除了重复童真的游戏,还能怎样寻回年轻?”
水若依横剑,断水之上,水纹密布,剑光横扫。宛若九天巨龙重回人间,擎天龙吟。自墨若薇的身侧劈下,将她身侧生长千年的古树,瞬间劈为两半。
“正视吧。”水若依收剑,目光一冷,“正视年龄,也正视自己的修为,墨溯祈的妹妹,可不是莽撞送死之辈。”
墨若薇俯身行礼,摆出一副谦虚的姿态来,“紫苏谨遵前辈教诲。”言毕,拂袖将那白璧莲心扔出,劈手末日君威出,凛冽刀光,直逼水若依。
水若依惦念着被她扔出的白璧莲心,无暇接招,侧身闪躲,待得接住白璧莲心之时,那紫色的身影早已奔逃不见,于林间息声。
水若依将那白璧莲心收于袖中,苦笑一声,“果然是墨溯祈的妹妹,真是非常非常奸诈奸诈啊!”然而,他还是小看墨若薇了。
流云七月雾,荷风盈满袖,碧柳柔风扶,翠萍绿水收,小炉新醅酒,聊煮世风流,薄衫池边伫,花期怎堪负。
时光荏苒,日月如梭,江安留在霜红居转眼已是两月有余,每日除了教秋枫学剑之外,便是逗弄逗弄那名唤小意的丫头。一提起秋枫的剑术,江安便是要掩面奔走,那样天生的废材,愚钝的资质,怎一个“差”字了得!江安苦笑着,心中觉得,唯一能安慰的,便是他锲而不舍,不屈不挠的执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