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卢大人对儿子所提之事确信万分。即便是这旁的尹侍郎也是深信不疑。原因无他,由最初三家合股的外城客栈而言,他尹家所占股份不过是微乎其微,更与那同在户部任八品提举的汪清洋,别无二致。可好歹也算股东之一。
只是他们二位所占股份,一是由独占大笔股份的姚宏远手中渡让而出;二是不为外人所知,更是其中的关键。由此而论,他们两家虽是名正言顺的股东之一,却是那隐在深处的受益人家。
由起初,外间的种种质疑。到各方势力的艳羡目光,皆与他们两家无碍,这便是其余三家不能享有的特别之处。与他们两家而言却是好处多多。由此也存着感激之心。
至此一路来的好意提醒,便成了这位大人的有心回报之举,毕竟外城那片地界上他尹家出资不多,又没太费心思,却以是分得了不少的进项。单这一桩就叫自家夫人欢喜的紧。本来这尹家的境况也不是那般贵不可言,家资产业上更是弱过与自己同级的官员许多。即使与卢家相比也是略有不及。
别看自家如今持有的股份,是由姚宏远手中分出的,可其中卢临渊起了何等作用,却是不言而喻的。若非这般,为何户部之中惟有自家与汪提举才得了这般的好处,漫说是身为户部主官的尚书大人,也只有偶尔在临河的茶楼上用些香茗点心,以作消遣罢了。
正是有基于此,自那日姚宏远特来说定了股份渡让一事后,这位身在官场半辈子的侍郎大人,好似看出了些其中的不同来。只怕外城那一片地界上的巨变,与卢家这次子关系甚密,更是隐隐辨出了此人尚在户部时,那过于平庸的表现又是所为何来。
也不知曾有多少回,自己坐定书房中都忍不住深深叹息:“这般好的人才,却是志不在此,倘若为朝廷所用又该是何等景象?”然而此刻再忆往事种种,反倒洒然一笑:“真被困在这京城之中,今日又何来这沙地培植树木的奇闻,想必还是放其自由才是最好不过的!”
心中有了定论,自然更为谨慎起来,既然此人本不留恋仕途,若是无意走漏了风声,必是坏了大事。想当初将所有功劳归于身处副职的汪清洋,便是早有离京的打算。
虽是为此等人才惋惜非常,却也能明白些许。一来家中本就有学识更胜一筹的胞兄在,往后光耀门楣之事还是交由这位完成便好,自己早些另谋一方天地,才是当务之急。
二来则是为了卢氏一门考虑。毕竟他家兄长有官职在身,哪能一门心思想着家计一事。虽说自本朝以来,官员的俸禄也算不低,然而比起前朝那女皇在位之时起,还是稍显不如。
事实也正如,他卢临渊之前所提一般,官员家中有了坚实的进项之源,方能堵住许多暗中行贿之事发生。说来也是却有其道理在,有头发的谁愿意做秃子?
更何况,无论是他卢家一门也好,还是自家尹氏也罢,皆是有些名声的纯臣一脉。倘若没了殷实的家资可供安生度日,这纯臣之名也不知还能保得多久。
见刚才还在分析此番消息的真伪,此刻却是一脸的惋惜之色,不禁试探着开口问道:“尹侍郎以为,其中有何不妥之处?”
突如其来发问,倒叫这旁的尹大人猛然回过神来,自己刚才一个慌神却是想及了许多的可能。不禁正色再度提醒对面之人一句:“不妥倒是说不上,只是令郎那等别于常人的能耐,已让京内众人颇为吃惊,若是更添几项反倒不美!”
“木秀于林,必被摧之!”边是连连颔首,边已喃喃自语道。显然卢大人也是早已看得通透,其次子的真实才干只怕并不亚于此刻身在翰林院中的胞兄。
想及关键所在不禁又将前后联系一处,到底是知子莫若父,想来当年卢临渊匆忙卸任而去,必是早于这位商议再三,才最终做出的最终决定。听其一脸镇定的道出那句‘木秀于林’自是恍然大悟了。
只是未必猜得出,其中另有卢临渊自己的缘故所在。即便是此刻正来回踱步思量着该如何,遣人去到甘霖知会儿子一声,务必加倍小心才好。
有道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此事在京城震动如此之大,想必也已传入严阁老耳中,虽不敢当面出手,却不得不防其暗中耍弄手段了。
先前他严氏本也与卢家一般,皆是以纯臣之名深得万岁赏识,然而即便是今时今日,相较于严氏一脉而言尚无匹敌之力,也惟有多加防范一项可行了。
虽说权势尚有不敌,他严家只怕也不敢做的太过,只等秋收丰产之后,便可彻底摆脱了这深深笼罩在卢府上空的阴霾一片!要知道此时不过传来了,得活四成的消息,已让龙案之上的那位难掩满眼地欣喜之色,若获悉真实情形远甚与此,又该是何等的情形?
他不敢轻言夸口,然而心中得意之情,还是略有显露少些。只一想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并非他人,正是自家次子,任谁都难掩心中的得意万分。
即便在卢府之内,知之者不足一手之数,但对于老夫妻俩而言却是万分欣慰之事。
“不曾想,我儿能有如此大能耐,不但当年就提议了在外城那片的兴建客栈一事,不出几年光景又在那荒无人烟的不毛之地,栽活了数以千计的树木,可是了不得哟!”
听着老妻含泪感慨,这旁的卢老爷何尝不是满怀欣喜:“比起在京中规划的那片屋舍来,此番成就才是真真的大能耐。外城那片死地即便不是我们三家出手来建,只怕等朝中之局稳固时久后,必会引得无数独具慧眼的商贾前来牟利。我们不过算是占尽了先机而已,真要多迟疑两年,便不再是那容易之事咯!”
本来当客站初具规模之时,就曾有几位朝中大臣借故前来先睹为快,实则却是暗示卢、王两家分些利益出来,才是。殊不知,这三家是早有防备之心,早将此事报于当今知晓,才斩断了众人的企图心。
这旁才想起当年之事,不由得一阵唏嘘,却见自家老妻拭了拭滑落眼角的泪珠,欣然念叨:“只怕如今他们是想要找葫芦画瓢,也不敢贸然行事了。毕竟地处西北苦寒之地,又是满目的黄沙漫漫,哪里是一般人等捱得下来,何况我儿手中的能耐也必是不好偷学。若不然为何此刻都未听闻哪户有意试上一试的?”
原本还陷入过往的忧虑之中,听得老妻一番直言,不觉已将心头那片乌云吹散了开来,显然是不无道理。
☆、第二百七十二章 家书到?
儿子虽能在沙地里栽活这过半的树苗,可到底也是挨得住西北狂风卷带着黄沙的苦楚,这可不是常人可以相信的,更别提居家为此迁移到那片地界上。漫说寻不寻得上合宜的人手帮村,只怕就连原本在繁华之境舒坦惯了的管事们都直摇头,更何况主子们?
怕是看着羡慕不已,却未必有几家愿意尝试一番的。有那更容易的法子,干吗自找罪受不是,顶多被人惦记一段时日,也就慢慢淡了下来,毕竟不是什么好差事。
应声附和着点了点头:“同沙漠争地的买卖,可是不好做,有那千百种攒钱的法子,何必又去受那份罪。”接而轻叹了一句:“我家仲坚若不是当日为避祸在外,又岂能去了那人烟稀少的苦寒之境!”
两夫妻不觉又是一阵沉默,此刻虽已是时过境迁,然在父母眼里自家骨肉所受之罪,又怎能轻易抹去。只是碍于严家势大,才不得不收敛心境,小心应对。
不想,今日才惦记着该不该换个心服人选,定下日子再往西北探上一探,却在第三日午时才过,门房上便让人送来了家书一封。只是这送信之人,既不是卢临渊名下的仆役,也非原本已与京城卢府门房相熟的梁掌柜,而是自称由叶州往京中贩皮货的商队。
“这……看着笔迹的确是我儿所写,只是为何不寻了老家人一路随行,而是直接托付了外人相送?”瞧着老爷满面的疑惑,一旁的太太王氏,也不由得低喃一句。
低头略作思量后,还是先瞧了信中所述,再问究竟。
只是这信中所述……却让人是一阵愕然:“你且说说,那送信之人是如何提醒与你的?”
虽不明老爷为何。复又问过一遍,忙不迭点头重复了起来:“那送信来的老头说了,信是甘霖镇外的卢东家让送入京中户部侍郎卢大人府邸,只交与老爷、太太过目才好。另外,那老头临转身时还交待了一句,说是不必回信去了。若是还有消息,另会托付了刚巧行商入京的带了来。”
“哦,不必回信,另有消息还会这般托付与人送来。”摆手屏退了左右人等,这才将手中信件递与一旁的老妻:“看来我儿不但谨慎非常。就连这家书上也是用了一番心思。”
果然,信中是半字全无,满纸皆是如同幼儿胡乱涂鸦一般。画得俱是惨不忍睹的风景之作。一颗歪脖子老枯树上,就这般稀稀拉拉挂着七、八片残破老叶,看着就让人哭笑不得。
更要命的是,第二张图稿上所绘愈发让人忍不住失笑摇头。这哪里是牛羊牲畜,唯一能让人辨出所以然来的。也只有瘦羊脑袋上那一对大小悬殊厉害的羊角而已。再看同在此画稿另一侧的那具牛身,更是犹如山石一般难以分清,若不是牛头上赫然可见的鼻环,任谁都看不清此为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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