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一半,一眼就瞧见后面十爷及他身边的两个护卫,登时脸上绷紧起来。有几分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味道,那位十爷这会子气势十足地冷哼了一声。“让开。”
余丙秋不待丁季再说话,忙拉住丁季道:“丁叔,他是主子的旧识,特地过来瞧主子的。”
说完话,余丙秋忙地打开门,躬身请十爷进去。
那位十爷收回冷凛对视的目光,回头对那两个护卫道:“你们在外面守着。”尔后,转身冷冷瞥了丁季一眼,大踏步走了进去。
丁季先时听余丙秋的话,就愣住,这会子回过神来,不由小声地嘀咕了一句,“纵使认识,可先前主子在睡觉,也不能见他。”
这话余丙秋听到了,想说什么,可想到他是庄主的人就打住了,遂道:“劳烦丁叔在外面守着,我进去瞧瞧。”
只听丁季应了一声,走出房间,反手关上门,与外面的两个护卫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丁季有意咳嗽了两声,大有握手言和的意思。
外面的情形余丙秋不知道,他进屋子里面的时候,只瞧着十爷已坐床榻边上和主子说起了话来。
“……我正想问你,这个时候,你怎么会来济州城,而且来济州城也不来找我?”
“十爷的王府在登州,我没想到这个时候十爷会来济州。”
李璟望向眼前的中年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圣上的十弟,和圣上一母同胞的延平王。
只听延平王无奈地笑道:“我不是和说了,让你唤我十叔就行了。”
不论他说了多少次了,李璟却从来没有改口,要不唤他王爷,要不唤他十爷,但这会子他只一口带过,并不想深究,又听他道:“这又快年底了,我们这些各地的藩王又该进京朝贺了,半个月前,皇兄就给我传旨,让我进京,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回这么欢迎我进京,简直令我受宠若惊,只是这次我却又不想这么早进京了,于是就从登州来了济州,济州城离京都比较近,我在这边有座别院,就先过来住几日。”
“这大约是太后的意思。”
“可母后的话,也没见他听进去多少呀?还不是今年宫里得位皇子,想和本王炫耀一把,听宫中传来的消息,听说过了年就要册封为太子,这才几个月的奶娃娃,也不知有命没命。”延平王说到后面,语气中带着强烈的不甘。
李璟听了这话,心头一时五味杂陈,却忙地道:“还请王爷慎言。”
“这话本王也只在你面前抱怨,连母后跟前本王也不敢说,还有赵琦芳那个老匹夫,就是他坏了好本王的好事,这次进京,本王必须送他一份大礼。”
李璟知道这些年延平王为争皇太弟的位置,怨气很大,今年年初的宫宴上,差点就成了,却让赵相给挡住了,遂把赵相给恨上了。
“赵相一向忠于圣上,这些年,一直深得帝宠,王爷还是慎行。”李璟说完,想了想,又劝道:“既是储位已定,王爷这回进京。不如在太后跟前和圣上握手言和,太后看着也会高兴。”
听了这话,延平王的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没有立即说话,他没说话,李璟并没有开口,气氛一时沉默下来,恰在这时,余丙秋端了碗药进来,才有些后知后觉地发现进来的时机不对。可已经不能退下去了,只好硬着头皮道:“主子,药好了。该喝药了。”
李璟嗯了一声,抬起头,伸手接过药碗,咕咕几口就把一大碗乌黑的药汤给喝碗了,然而。把药碗递给余丙秋,接过余再秋递上的手帕擦了下嘴唇。
延平王回过神来,他在一旁看着都觉得这药十分的苦,偏李璟喝药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微微叹了口气,才道:“其实方才你这话。母后给我的信中也是这么说的。”
说完又摆了摆手,“好了,我不谈这些了。”
瞧这样。又是没听进去,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说多了他不仅反感,而且更会生反意。这些年太后说的已不少。
又听延平王道:“你既是在这养病,去我那别院吧。等你病好了,我们正好一起进京。”
李璟咳嗽了两声,才轻声道:“不了,我如今见不得风,病没好之前出门只怕会更不好,就不去十爷哪儿了。”
“不见风也没问题,可以让人用轿子从这屋子里把抬你过去,既然我在济州城,断不能让你还住在客栈。”延平王一副没得商量的口气。
延平王并不是好商量的主,但若是他一个人也就罢了,偏不只他一人,想到这,李璟遂道:“这回真的不行,前不久,我昏睡了好几日,这两日才好些,如果这个节骨眼上再受点寒,只怕这个年我都得在济州城过了,十爷的好意我就心领了。”
延平王听了这话,瞧着李璟脸色苍白,大约陪他说了会子话的缘故,精神已明显比先时他进来时差了许多,说话的声音,也低哑了许多,只好不再勉强他,“不是说都好了,怎么还是这样?回京的时候,还是请宫里的太医去安定公府给你瞧瞧。”
延平王年年去安定公府,也有几年不曾见过李璟病成这样了。
“不顶用的,小时候几乎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去过萧府,都只是治标不治本,如今这病只能靠我自己慢慢养。”李璟对太医已不抱任何希望,十岁以后,去了龙家庄园,他就没再让太医瞧过自己的病了。
忽然,延平王想起一事来,忙问道:“对了,今天余丙秋出门,和他一起那位姑娘是谁?”
“十爷见到了?”李璟有些诧异,抬起头望向延平王。
延平王遂把路上的事给说了一遍,李璟听了,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她是陆大人的女儿。”
“陆御史的女儿?”
李璟点了点头,延平王似乎还有些不敢相信,“她怎么会和你在这里,我听说,陆御史膝下只有一女,而且进京前已嫁人,但我先前瞧见的明明是位姑娘。”
“刚和离大归,和陆夫人一起回京,十爷也知道萧陆两家的交情,因我病了,陆夫人又有事要早些进京,便让她留了下来,等我病好了再一起进京。”
延平王听了这话,不由笑着揶揄道:“这样呀,我记得你一直都没成亲,该不会是陆夫人瞧上你了。”
“胡说。”李璟摇了摇头,“私下听太夫人说起,陆夫人相中了琳姐儿。”
延平王一时了然,却又带着几分可惜,“这个消息有点迟,你也知道我的王妃去年六月的时候去逝,这几个月来,府里的白长史把朝中从二品以上官员家适龄女儿的名单拟了一份,若不是我已经选定了人,或许可以考虑他家的女儿,当年蔡相在流放地没挺过来,他倒是挺过来,成为朝中中流砥柱,名震一时,如今倒是能与赵相抗衡一二。”
李璟先是愕然,尔后,却是笑了笑,并不置喙,这事不仅太后不同意,只怕陆大人也不会同意。
第二百五十四回:惊弓之鸟
陆辰儿回来后,在榻上躺着休息了一会儿,起来后就在厢房里临字帖。
陆老爷好柳体,也写得一手好柳体字,陆辰儿小的时候刚开始习字临帖,是陆老爷抱在膝盖上手把手教的,后来大一点,每日临帖,临的都是陆老爷的字帖,上一世,直到十五岁以后,遇到程常棣,因程常棣喜欢褚遂良的书法,陆辰儿爱屋及乌,遂改临褚体,而且很是勤奋,以至于到后来,陆辰儿的字与程常棣字几乎有九成相似。
这一世,陆辰儿自醒来后,发现自己的那手褚体字,便一直都在临陆老爷的字帖。
如今总算好了些。
临完最后一个字,陆辰儿放下笔,云锦上前帮她收拾案几上的笔墨,陆辰儿伸手揉了揉手腕,只瞧着罗绮走了进来,云锦抬头见是她,不由念叨了一句,“刚才去哪儿了?进屋后,没一会儿就不见你人影。”
罗绮呵呵一笑,“回来时,我瞧着余丙秋带着个人去了李公子的厢房,于是好奇跑过去找玉翠姐姐她们,谁知玉翠姐姐和来妈妈被打发回屋了,丁叔像蹲门神似的守在门口,我远远瞧着,还有两个护卫,没敢近前去。”
“你不嫌冷呀,就在外面回廊里站了这么久。”云锦诧异地望向罗绮。
“我好奇心是比较重,但也没有那么傻。”罗绮嘻嘻一笑,扶着陆辰儿一旁的椅上坐下,椅子上垫着半新不旧的褥子,上前替陆辰儿捏揉右手的手腕和胳膊,“后来,我去找玉翠姐姐说话。”
“人走了。”陆辰儿抬对望向罗绮,语气中带着几分笃定,要不罗绮不会回屋。
只听罗绮回道:“人刚走。”尔后。又道:“原以为天黑时分,屋子里点上灯,他就会离开,没想到等了好一会儿,他才走,也不知道是谁,他出来的时候,是余丙秋哈腰送他出来的,连丁叔都很恭敬,听说丁叔之前还拦着门不让他进去。”
最后一句话令陆辰儿暗自惊讶。不过,她也没多理会,虽然之前觉得那人她应见过一面。但着实想不起来,遂丢开不去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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