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羑对断魂香还有那个千里追魂都比我知道的多,他之所以没有分辨出,应该是因为他鼻子不大好使,他别的地方都敏锐,唯独嗅觉有些迟钝。
当初他带我离开云安寺,便是因为没有嗅到我身上有千里追魂,才会被追上,而我自己其实早在觉出了不对劲,而他摆弄了那个药那么许久,没有琢磨出头绪,也是因为嗅觉不敏。
我激动的难耐,直觉这其中大有故事。
我突然想起一件要事:“你当初为何要给我断魂香?”
我话一出,赵倾收敛了嬉笑,沉吟了许久:“我发觉陛下的病有些奇怪,我偶然在他身上嗅到过一点奇异的香味,后来发现,那味道似乎是断魂香的香气,我怀疑一件事,想用那蛊虫去试探试探,那蛊虫落在你身上,他要是睡了你,肯定会有点反应。”
我听他一本正经说到最后一句,顿时无语。
赵倾无奈笑:“他又不大睡别的女人,我琢磨着能睡的也就你了,说笑,不找你难道我能找刘夫人不成?哪知道你这么没用。”
但赵倾当时也只是给我蛊虫,并没有往我身上种。
“我有些不敢,怕惹出麻烦,那东西有些邪性,所以也是随手。”
而秦重会教我怎样用,大概赵倾就不知道。
“你是怎么得来的断魂香?”
“我府上曾有位苗医,他会养虫。”
赵免的病有古怪,原来赵倾也不知情,并且同样在怀疑。
我没心思再去骑马,三言两语打发掉睿王爷,回了房中,让阿西把装断魂香取给我。
谢慕将它也放在交给吴有三的那盒子里,我当初还没注意到,后面才发现,我拿着断魂香又马上去竹西小筑找辛羑。
辛羑接过我手中的断魂香,看了几眼,豁然开朗一拍脑袋:
“我正要找这个东西,你来的刚好。”
辛羑一脸喜色的牵着我进药房,手忙脚乱将案上的一摞书挪了挪,杂物推开,取了放药渣的纸包打开,从中拈了一片药渣,将琉璃瓶中的蛊虫放出来。
那红色小虫子常年一动不动,凑到那药渣附近,却迅速的活了过来,蠕动着靠近,原来它动起来不是像个血滴子,而是有细细的腹足,那个血滴子只是它的大脑袋,而虫身萎缩的缀在脑袋后面,不细看几乎看不到。
辛羑眼睛亮了亮,将蛊虫装回去,举着那琉璃瓶看着,赞道:“果然是这个东西。”
我问道:“这东西究竟是什么?”
辛羑脸上几乎在放着光,又努力克制着。
“这个东西就是断魂香木的树皮,断魂香木本是生长在西夷,中原鲜有人知,有树无枝,有花无叶,开红花,据说花大如小儿手掌,香气逼人,断魂香的香料便是从花里炼出来的,这树在西夷被奉为神木,这断魂香也极是珍贵稀罕,近年来被胡商带入中原,后来给苗疆巫者用来养盅,便沾上了邪性,渐渐为中原人所鄙,也就没有流传开来。”
“陛下的药中,为何会有这种不清不楚的东西?”
“断魂香木皮入药,能净心安神,却是能对陛下的病症。”
辛羑语调一转,目光一瞬间带了锐意:“只是这东西说是药,却比毒更毒,说是救人,还不如不救,断魂香木皮入药,叫做醉南柯,能治失眠症,但却从未见有哪位大夫拿来给病人用药,不是没人用过,只因为这东西会致瘾,一旦用上了,没了它便不成眠。”
“不但治不得病,反而只会让人病的更重。”
辛羑瞧着我手中的蛊虫,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有些鄙夷:“醉南柯虽无毒,却是最阴损最狠毒不过的东西,若是跟那断魂香并用,药性相激发,数日便能要了人性命,还让你一干御医剁了脑袋都查不出缘由,这根本不是在用药,而是一招杀人不见血的诡计。”
原来赵免的失眠,不是失眠,是中了醉南柯的毒。
对皇帝下毒,而且按照辛羑所说,应该是多年前就设下的局,下的这一手好棋,又有这胆魄的,除了那位装疯卖傻装痴卖笑的刘梁公子,我还真想不出别人来。
如此曲折回环,惊心动魄的局,当真好诡诈的心思。
而且这还跟赵倾扯上了关系,当初赵倾拿这蛊虫试探,天知道会引出什么事。
赵倾只知道苗医用断魂香养盅,却不知道这个断魂香,和赵免药中的醉南柯,内中有这样的关联,甚而根本就是同一个东西,除了下药的人,压根就没人能知道。
辛羑取出一方琉璃盅,揭开盖子,那股烈性的香气顿时扑面而来。
盅子里凝固的一块块的黑色香料,这个就是辛羑说的断魂香。
“秦重怎么会知道?当初他教我将断魂香种在身上。”
辛羑用镊子夹起一块香料,听我问,手停住,眼睫动了动:“他那会还没为陛下所用,也还没受官,刚来京城,还跟我在一块,是我将他举荐给的陛下,只是后来我同他彼此诸多想法不合,道不同.......”
辛羑说到这里又不愿说,放下镊子,想起了什么事,突然变了脸色:“对了,咱们这就去找汪文静,我怀疑会出事。”
第86章 巧遇故人
我连忙换上衣服,跟着辛羑骑马出城,到了城外听到身后有马蹄声,勒马回头,便见秦重一身黑衣,也带了十来人随行骑马一路跟来,辛羑不住不在意的迎风笑了一笑。
“你倒是快。”
“怕你应付不来,陪你走一程。”
秦重甩了马鞭在风中呼啸一声,秋雁飞鸣,辛羑抬头望了望天,等他驰马前来,高声道了句“走吧,还得赶着”,也挥鞭子一抽马臀,三人并行,赶去临州。
汪文静是几年前就致仕,携着老妻幼子一家人回了乡下,三日后到达临州陈兆郡,秦重留了随从在道口,绕过连绵数里杏子林,辛羑勒住马,迎风送来杏子的香味,秦重伸了手指空中一拈,送回鼻端嗅了嗅,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冷冰冰道:“这里有些不太平。”
他转向辛羑,挑了挑眉:“师兄,你怕是来晚了。”
辛羑见他拈指的动作已经变了脸色,不等他说完,打马便走,秦重道:“你那鼻子果然还是不好使,难怪总会误事,不是那个方向,不必去汪大人府上,往西。”
他扬起马鞭指了指林木繁密处延伸出的一条小道:“那边,有血气。”
辛羑又掉转马头往西,我抽了马也跟上去,回头望了一眼秦重,他也驰马跟上来:
“你是狗鼻子?我也没嗅到哪里有血气。”
秦重道:“狗鼻子不行?”
辛羑已经纵马跑了老远,马步扬尘数尺,我等了秦重跟上来并行,问道:
“他鼻子是怎么了?不是嗅不到血气,普通的气味他也不灵。”
“不怎么,只是他有病。”
.......
我听辛羑说过他生下来是给看命的说有不足之症,不知怎么的给弄到了庙里养,听秦重说这话还不由得提心,当他会说什么,哪知看他表情发现他只是在讽刺。
我白了他一眼:“你才有病。”
“你过你的桥,我走我的路,各取所需。”秦重哼了一声,凤目一斜瞥我:
“他不是有病,怎会自找麻烦跟你们兄妹两个搅和到一处?”
“连自己该做什么,什么轻重都忘了,也对,他不是病,是英雄难过美人关才对,我原还当他是个非比寻常的人物,结果不过是一介匹夫,枉费了师父栽培。”
他眼神不屑的打量我:“都说谢氏公主生的貌美,我看也不过如此,他的身份能耐,要女人,什么样的寻不着,不说你一个真不真假不假的,就是赵家正经的公主,也不见得能比他怎样,这人还真是有意思,亏他做的出来,果然笑死我。”
他这话简直无礼至极,我生气道:“他做什么是他的事,跟你有什么相干。”
秦重显然的不高兴,语气中带了不满:“谁说不相干?宝剑将成,咱们辛辛苦苦打炼一场,就该他试刀,谁许的他抽身而出。”
我气的吹胡子瞪眼,听到辛羑叫我:“我说不过你,不跟你说了。”
急忙去追辛羑去了。
接近杏子林深处,我也开始嗅到越来越浓重的血腥味,甚而听到有刀剑叱声,林子间一名布衣粗服的少年狼狈的站着,模样清秀,身形瘦削,头发削散了,一只胳膊吊着,满是血,另一手横过胸托举着那受伤的手,弓着身忍疼,又满目张皇的望着林子一角两拨人打斗。
我瞄了这人一眼,顺着他目光看过去。
晦暗的林间恍然大亮,三人并马,最近一人着青衫,顶着斗笠遮住脸,腰按长刀,中间那女子身着素衣,看不清模样,只能看见半个侧脸,那脸白的没有一点血色,乍看有些吓人,目光冰冷,凛然自矜,一脸霜气。
青妩,竟然是青妩。
辛羑也勒了马不再上前,盘了马在林子边,昂了头远远观望。
林间打斗的正激烈,两拨十来人杀得正起劲,不时传来惨呼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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