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人?”宇文恪诧异道。
“寻射了她一箭的仇人!”
“仇人?”宇文恪怔了怔,便把费解丢开,却又道:“就算如此,她恐怕是不知道吧?这个心结,你准备什么时候解开?”
水溶看了他一眼:“你以前是不会关心这些事的。”
“她是个好女子。不可多得。”宇文恪道。
“我岂不知。”水溶心中一迫,淡淡的转了话题道:“才接到消息,要出京与达斡部联手围猎,你,是名单上的头一个。”
“三年不见,北王一发手眼通天。”宇文恪眸中一寒,笑道。
“吴王殿下,不也一样吗。人马暗桩,星罗棋布。”
二人对视一眼,都是心照不宣。这三年,蛰伏待机,一南一北,从不曾直接消息相通,可是却也不曾断过音讯,为的就是将彼此的耳目砥砺的更加灵通。
“让他试探。”宇文恪道:“我只担心,到时候你的伤会穿帮。”
“我会小心。不过……”水溶顿了一下道:“吴王殿下久居吴楚,悠游山水,恐怕弓马也都生疏了吧。”
宇文恪朗朗一笑:“正是,正是。”
第四章
围猎的地点设在京城以北的璜山。沈太后听了之后,忽然有了兴致,说也要一起去看看,其实,别人都明白 ,太上皇颐养天年的上阳宫,离那里并不远,沈太后是要去看看太上皇罢了。
这场围猎,因为沈太后也要去,所以更像是一场踏青出游,而沈太后再三要黛玉一起:“璜海山上,倒是有几番好景致,咱们娘俩一起去看看,除非你厌我老太婆了,不愿意和我同去。”
黛玉本性子疏懒,不爱这些事,可见太后这么说,也只好应了。
先皇的几个公主,除却殁了的皇长女和熙公主以及嫁的较远的几人,尚有三人待字宫中,可沈太后待她们,虽然没有苛待,却也不过尔尔的情分,皆不是太亲近。而沈太后又素来喜欢聪明伶俐的女孩,黛玉于她又是患难所交,所以历来视作女儿,但是太后和皇帝私下的封赏历来都是上上份,比那几位公主还要高。这次出游,那几位公主一个没带,独独带上了黛玉,更证明这位郡主的位置不容小觑,一时,前来郡主府奉承的人越发的多了起来。
黛玉跟着太后在宫里住了一夜,然后第二日一早,便随着太后的车驾一起出发。
车马浩浩荡荡,迤逦而行。沈太后早已瞧出看出黛玉心绪不高,知道为的是什么,却也做不见,只说些别的,然后又令人将帘子拉开,只留了一层轻纱,因道:“这春日里出门走走,倒是不错,看看山光树色,眼睛也通透。”
黛玉也就往窗外看去,一样的风景,在她心里终究无甚心绪,亦是索然无味,不期一眼,便逐到了那白衣飘逸的背影。
也许是他太过出众,也许是因为冥冥之中心念所牵。
自从上次烧了那画卷,他离开之后,已经是十几日,也再未见他。
说不想了,不念了,不在意了,黛玉知道,那不过是一场自欺欺人而已。
偶尔在宫中宴席上遇见,也都是尽礼而已。
她对自己说,过了这阵子,就回姑苏,到时候,远了,也就可以忘了。
想到这里,黛玉便淡淡的将目光转向别处,不想,却看到了赫连冰,这次,她并不是黏在水溶身边,而是跟在一个鲜卑族的高大的男子的身畔,那是她的哥哥,赫连冲。
赫连冰骑在马上也看到她,笑着招手,扯着嗓子,带着亲热的喊了声林姐姐。
他们估计是在草原上喊惯了的,可在黛玉所受的教养中,这种喊声已经是很失闺阁分寸了,于是所有人齐刷刷的看过来,黛玉的脸上就难免有些窘意,而那小公主却是浑然不觉,仍在卖力的挥手,似乎一定要让黛玉有所回应。
不过,对这位小公主,黛玉始终讨厌不起来,因为她的笑容是她见过的最干净的,似乎是草原上最清冽的山泉。
所以,她也报以淡淡的一笑,点了点头,算是回应。赫连冰笑的更加灿烂了起来。
这时,赫连冲终于回过头来,低低的说了几句话,似乎有些不悦,那赫连冰俏皮的吐了吐舌头,也回了两句什么。
赫连冲皱了皱眉,目光锐利的转了过来。
他不同于大周男子的那种秀雅。
皮肤微黑,面容线条粗犷而硬朗,眼窝微深,有着明显的异族血统,而一双猎鹰一样犀利的褐色眸子,冷毅中透着霸气,望过来的时候,直觉的烈火灼眸,不堪逼视。
黛玉蹙了蹙眉,轻轻的将纱帘放下。
那轻纱下的惊鸿一瞥,令赫连冲眸中陡然一亮,然后久久的注视。
那是怎样的女子,柔婉纤细,整个人宛若和阗深水白玉那般的精致,只是一眼,便令人心头柔了下来,想要怜惜。
“她是谁?”这次,他是用族语问赫连冰。
赫连冰眨眨眼,亦用同样的语言回他:“哥,你不是说在这里不许说族语的吗?”
“少废话。她是谁。”赫连冲仍然揪住这个问题不放。
赫连冰道:“那是林姐姐啊。”
“我是问叫什么名字?”
赫连冰想了想,一时想不出来用族语怎么说黛玉的名字,索性用汉话道:“姐姐姓林,名叫黛玉。”
赫连冲轻轻眯眸,嘴角扬起一个笑:“林-黛-玉,我知道了。”
兄妹二人的对话,并没有很多人关注,除了有心人。
赫连冲在无意瞥见黛玉时,起了变化的目光,仍然没能逃过水溶的眼睛。
那种目光,在水溶看来,完全就是发现了很感兴趣的猎物时的危险。
他在北疆呆了三年,已经很熟悉鲜卑语,对达斡部的族语更加了然,虽然相去甚远,但是他只从口型便知道,赫连冲问了赫连冰什么。
眸色一沉,胸口顿时憋屈的难受。他知道,赫连冲还未娶亲,这次来,就是抱了联姻的意思,这人颇有野心,而且也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如果他真的对玉儿动了心……
想到这里,水溶更加恼火,事情已经够乱了,却还是有些莫名其妙的人来添乱。
不行!绝对不行!
他狠狠的拽着马缰,脸色有些冷。
宇文恪从后面赶上来,他和水溶一样未事铠甲,一身箭袖紫衣,更显英朗贵气,他看着水溶阴沉的脸色,不觉诧异道:“出什么事了。”
“莫名其妙。”水溶咬着牙道。
“谁?”宇文恪顺着他的目光,找到了赫连冲,奇怪,赫连冲怎么又惹恼他了。
水溶回过神来,看了宇文恪一眼,没好气道:“你。”
“我?”宇文恪挑起剑眉,洒然一笑,压低声音道:“恐怕是情字恼人吧。”
水溶面无表情,催马向前。
宇文恪叹了口气,也望了一眼那驾华丽的马车,这场围猎,看似平静,其实暗涌无数,只是希望,不要伤到她。
这个念头,有些突兀。让他的眉心轻轻的打起了结。
却说马车里,沈太后本是本眯着眼睛假寐,听见赫连冰那一声唤,便睁开了眼眸,笑了笑道:“这个达斡部的小公主倒是个爽利的性情。皇帝前儿跟我说,老远的从北疆追至金陵,也不容易,想要给她和北王指婚。”
黛玉心头一灼,一痛,仍微微一笑:“倒是天作之合。”
“玉儿真的这么想?”沈太后眯眸望着她,淡淡的笑。
“太后,难道不是么。”她笑道。
太后点了点头,似有深意:“你能这么想,就很好。”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玉儿,我记得你是花朝节的生日是么?”
黛玉点头。
“那今年也十七了。”沈太后琢磨着道:“也该给你指一门亲事了,不过,玉儿这般人品才貌,断断不能低配了,这满朝的文武才俊颇多。玉儿也不必不好意思,中意谁,便偷偷告诉我。”
黛玉淡然一笑,风轻云淡:“但凭太后做主。”
“本宫虽可为你做主,但也要玉儿自己中意才是。”沈太后携了黛玉的手道:“是不是?”
黛玉不知可否的笑着,微微一垂眸时,眸中却忽然有痛痕划过,心头索然空荡。
因人多,所以走的并不快,傍晚之时,到了上阳行宫。
原来,大周民风开化,不禁女子习武,所以这次还有几家武将家的闺秀一同前来,这些人,自幼都是习武的,骑马射箭样样来得,常日若是要比才艺比诗词,是不能及,可这种场合,便有了一展身手的机会,各自准备了利落的骑马装,靴子,收拾的英姿飒爽。
在这些人中,一身冰蓝襦裙,纤纤婉婉、安静的跟在太后身边的黛玉却是显得格外引人。
太后便先去看太上皇。黛玉因坐的太久,想要疏散一下,因见园中桃花甚好,便扶了紫鹃沿着一畦绯红的碧桃缓缓而行。
桃花本就花时极短,此时已经到了最末,似乎要把最后的艳丽倾吐,在风中飘摇逐转,灿若晚霞,轻若薄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