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已经没了力气,额上濡满了细密的汗珠,但意识还没有昏沉,此时微微睁开了眼眸,当触上那双莹莹的蓝眸时,身体倏然绷紧了一下:“雪儿……”
雪儿哼唧了声,扭头向紫鹃,拼命的扭脖颈。
黛玉看时:“那是……”
紫鹃吃惊道:“雪儿颈上系着东西呢。”连忙小心翼翼的解下来。
黛玉心头突突的跳,颤着手道:“给我。”
白色的绢帕……不,不是,这是……
展开看时,上面只有两个字,以血凝成,可是却是清清楚楚的映在眼中。
平安。
平安……
黛玉轻轻的吸了口气,手不住的在颤抖,是他的字,没错,她认得,不会错,不会错的。
紧紧的将白缎握在手里,压在心口,泪水倏然而下,黛玉轻声的低喃:“没事,他没事……”
紫鹃松了口气,笑中带泪道:“王妃,奴婢就说王爷不会有事的,王爷吉人自有天相……”
黛玉微微点头,空出一只手来轻轻的颤抖的抚着雪儿。
雪儿伸出舌尖轻轻的舔着她的掌心安慰。
宇文恪也顾不得什么避忌,紧跟着进来:“怎么回事。”
后面还跟着一个一瘸一拐,苦着一张脸的欧阳绝,看到黛玉的脸色,他心下猛烈的一沉。
紫鹃定了定神,三言两语将事情说清楚:“殿下,雪儿来报信,带来了王爷的手书,上面有平安两个字。”
宇文恪闻言也是如释重负的出了口气:“这就好。”说着他望向榻上的黛玉:“玉儿,现在该放心了,灏之既然能传信来,那他很快就会回来。”
黛玉含泪点了点头,手中仍然握着那平安二字,不肯松开。
仿佛,那是她全部的支撑。
还有什么,能比这更重。
正在这时,腹中猛烈的剧痛,黛玉大喘了口气,终于低低的呼痛出声,之前,无论痛的多么厉害,她却都不肯出声,现在,这样的痛楚却让她几乎无力支撑,同时,清楚的感觉到有什么流出体外……
紫鹃惊的抓着她的手:“王妃,这是怎么了……”
黛玉摇头,额上的汗却是大颗大颗的滚下来。
才松的口气,却又紧绷了起来。
早在旁边的稳婆极是老道,看着情景,上前摸了摸黛玉的腹部,立刻道:“王妃要生了。各位爷都先回避,春纤姑娘、雪雁姑娘快快预备热水。”
雪雁和春纤哎了一声,分头去准备。
一时间,太守府中又是里里外外的一通忙碌,灯火通明。
紫鹃一直守在榻前,不肯离开,焦急的等待。雪儿安安静静的趴在窗台上,也是扬着脖颈看着。
外面,宇文恪、祁寒、欧阳绝都在外头。宇文恪皱眉道:“这不还没到日子么。”
欧阳绝叹口气道:“我刚才看到王妃的脸色,就是不好。双生本就险,早产也常见,只是,王妃恐怕不止是早产……”
早先,他已经用了几乎所有的办法,就是为了王妃能够顺利的诞下世子郡主,可是,没想到,这接连的变化,令王妃的身体非但不见起色,反倒是更弱了下去。
看王妃的脸色,母子平安的可能,几乎……
这话,欧阳绝却也没说出来。
宇文恪一惊,追问道:“什么意思?”
这时候一个稳婆从里头急急忙忙的出来:“王妃难产。”
一句话,令所有人都呆住。宇文恪眸中掠过一丝担忧,瞬时平静下来,沉声道:“这件事,不许对外人说起,你们只管好好的帮王妃接生,听着,务必母子平安!”
稳婆并不知道这个器宇轩昂的男子到底是什么身份,只是听人称呼殿下知道是皇家来的人,而冷峻不怒自威的面容已经令她们生出怯意,可是,这种情形下,母子平安……
“还不快去!”宇文恪厉声道。
“是……”稳婆屈了屈膝,掉头又回去。
欧阳绝忽然想起什么,跺了跺脚:“有了,我去,我去……”他都来不及说清楚去哪里,便掉头冲了出去,也没人知道他去干什么了。
此时,黛玉的身上已经被汗水浸透了,黑发湿漉漉的黏在额上,颈上,精致如玉的面容异常的苍白,嘴里咬着一根软木。
稳婆为了防止她弄伤自己,将她的手臂绑缚在床头上,另一位稳婆则坐在床尾内侧,努力的帮着黛玉调整胎位。
而那胎动越来越频繁,几乎已经超过她能承受的范围,她的手里仍然握着那截白缎子,汗水已经将那白缎湿透,可她仍然不肯松开。
紫鹃坐在黛玉身旁,声音有力的道:“王妃,再坚持,在坚持一下,没事的,就要过去了。王爷就快回来……”
黛玉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胎动之间,只剩了大口大口喘息,眸中却是倏然清明了一下,更加攥紧了那一截白缎。
一夜漫漫,星河斗转。天,转眼透出曙色来,可是,孩子仍然没有露头,黛玉仍然在和剧烈的疼痛搏着。而一夜之后,黛玉几乎是虚脱了一般,白皙的面容愈发白的几乎透明,神思渐渐昏沉。
紫鹃不断的在旁道:“王妃,想想王爷,你想想王爷……王爷就回来了。”
每次,黛玉在昏迷的边缘时,王爷两个字都会将她即时的唤回,灌下的参茶却又吐了出来。
雪雁急的快哭了出来:“这,这怎么好……”
此时,城外,天刚刚蒙蒙亮。
马蹄如飞,若离弦的剑,一路踏过官道,直闯城门,然后踏过仍是一片寂静的街巷,白衣在风中急劲的展开,猎猎生寒,最后终于停在了太守府外。
宗越等早已经追不上了,远远的落在后面。
府外张望的侍卫立刻大喊:“王爷回来了,王爷回来了……”
声音一浪一浪的传递了进来,而几乎是同时,水溶根本没进门,而是用轻功直闯内院,侍卫们目瞪口呆的仰面而望。
听见声音,宇文恪忙出来,悲和喜交叠:“灏之……”
“多谢!”水溶匆匆忙忙的拱了拱手,更来不及说其他的,便一头扎进了产房。
守在暖阁里的婆子连忙迎出来,见水溶要进去连忙道:“王爷,产房污秽……”
“滚开!”水溶一脚将婆子踢开,一道风般的进去:“玉儿……”
王爷回来了,这几个字砸在黛玉的耳鼓中,却如一剂良药,换回了她已然涣散了的神思,她拼命的睁开眼睛,拼命的要看清楚走进来的那个人,却是瞬间,泪眼朦胧。
水溶几步近前,看到此时黛玉苍白的脸满脸的汗水,胸口不断的抽搐着,痛着,生扭着,他毫不犹豫的解开了黛玉被缚的双手。产婆吓了一跳:“王爷不可以,王妃会弄伤自己的。”
“有我在,不会。”水溶道,一面将那双小手牢牢的握在掌心,轻声道:“玉儿,玉儿,我回来了,我回来了,灏之回来了。”一面俯身,轻轻的吻上她的额头:“玉儿,我在,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索性直接用咬住那块软木,抽了出来,丢在一旁。
黛玉喘息着,定定的望着他,努力的想要说什么,却难以出声。
这时候,外面,欧阳绝顶着胜似鸡窝的乱发回来,手里还端了一碗汤药:“快,快把这碗药给王妃送进去,无论怎样,一定要她喝下去。”
春纤连忙接下,送了进去:“王爷,欧阳让王妃务必饮下这药。”
水溶接过来,也不及用汤匙,直接用口,一口一口的将药哺入黛玉口中。
也许是因为水溶在身边,方才还连参汤都喝不下去的黛玉竟然没有再将药吐出来。
药滑入腹中不久,一阵剧痛袭来,黛玉的身体剧烈的抽搐了一下,唇微启,就要咬下去,水溶几乎是同时将手腕放在她的口边,黛玉想也没想便咬住了他的手臂,血痕深深,同时就是一用力。
“啊,露头了,露头了,王妃,再用用力……”稳婆惊喜的大喊。
“玉儿,坚持一下,灏之在这里。”水溶重重的吻上她的额。
一声响亮的婴儿哭声。
“世子,是小世子……”
“郡主也露出头来了,就好了,就好了……”
婴儿的哭声洪亮,振奋着每个人心。稳婆动作迅速的忙将两个孩子用早已准备好的襁褓裹着,抱过来给这刚刚当上爹娘的看:“恭喜王爷王妃,世子郡主都是平平安安的。”
看着孩子皱皱的红红的小脸,黛玉的脸上缓缓的露出一个微笑,极淡,极渺,却是极美的。只是还未等水溶再开口说什么,她的身体虚脱似的软了下去,眼帘倏然合拢,抓着水溶的手,也全无征兆的松了下来。
水溶几乎还没来得及去欢喜什么,心中便升起更强烈的恐惧:“玉儿,玉儿,你醒醒……欧阳绝,你给我滚进来。”
欧阳绝本是在外头听到婴孩儿哭声,才松了口气,冷不丁的听见水溶焦灼的喊声,大吃了一惊,一头便撞进门去,却被门框和门槛先后撞了两下,几乎摔倒,连滚带爬的到了水溶身边,见黛玉昏死过去,也是惊住连忙听了会子脉息,最初的惊慌失措,却渐渐的被如释重负取代,他怯怯的看了一眼水溶,有些无奈:“王爷,王妃没什么,只是这一天一夜虚耗太过,太累了,所以昏睡过去了……只消歇足了,就能醒过来,到时候,属下再给王妃好好调理调理,也不会留下病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