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若兰拂袖微怒道:“你们这一局,可是害苦了我,也害苦了祖父,我们卫府的名声却都毁在了你们手上!”
祁寒微微一笑道:“如若卫公子无意和我们合作,根本就不会赴约,或者当面便会将那封信的真伪拆穿,现在就根本不会和在下在这里说话!”
卫若兰有些错愕,揣度的打量眼前的人:“你果真厉害。”
祁寒道:“过奖。卫公子应该看得出来,伪造那信笺的应该是极熟悉卫老将军的人,方能将笔迹和印鉴都模仿的惟妙惟肖,这么说来,就算没有我们的这一局,武平侯府也难逃抄家灭门之运,只不过顶多迟一些,卫老将军出征那日起,就已经得罪了不少人。”
卫若兰知道他说的都实情,而那些人是谁,他更加清楚,微微叹了口气:“我也劝过,不让祖父再淌入朝堂这浑水,可惜……”
“淌入浑水并不要紧,只是要看的清楚向背便可。”祁寒语带双关的道。
卫若兰冷笑:“你怎知道人心向的是谁,背的是谁。我知道你的主子是谁,便也知道你的主子与谁最好,这番起兵又为的是什么,你们有什么把握一定能够成事。”
祁寒淡淡一笑:“这有什么可说的。如果我们王爷所料不错,卫公子纵是韬光养晦,却一向是冷眼观尽京城局势,我们王爷是甚样的,总该知道一二。”
一句话,便点出了他的真面目。卫若兰闻言默然,那位北静王,确实是人中翘楚,他所布之局未曾有一局失利,若是宇文祯有这样一个臂膀,也不至于被到今日这地步。
祁寒似乎看穿他心中所想,摇头道:“纵然王爷佐得他,皇帝也容不得王爷。”
卫若兰心中一怔,没错,那宇文祯多疑如此,这样的人,如何能够容得下人?想着,他扯扯唇角:“你们又有什么把握吴王殿下就一定强过如今那位,他也许只是还没坐到那个位置上而已。”
祁寒轻轻一笑:“就凭王爷从来没有看走眼过任何人。”
卫若兰定定的望着他,然后徐徐的点头:“你们的北王爷很傲气,你们这些手下也是一样。只是我很奇怪,你们千方百计令我离开京城,该不会是为了让我去劝祖父投降罢,放心,我绝不会开口,以我祖父的性情也不会答应!”
说这话时,他暗里打量祁寒的神情。
祁寒面色仍是从容道:“卫公子放心,我等请你来,绝不是为此,这件事,另有人会去达成,你在这里,只是要卫老将军再无后顾之忧!”
卫若兰诧然,祁寒微微笑着,那笑里却是莫测高深。
惊风吹落星如雨 第二十章 雪夜邀故
金陵的这番动作要将人完全蒙在鼓里,谈何容易,更何况还有别有用心之人,于是,很快,流言蜚语已经是漫天飞,卫文冀的营中自然也不例外。
“听说卫公子通叛,已经被万岁下狱了。”
“不会吧,怎么能出这样的事儿,卫家可是一门英雄,大大的忠臣。”
“这个谁不知道,可咱们信有什么用,万岁爷信才行。”
“唉,也是,朝廷的事,倒也是说不得,今天说你是忠的你就是忠的,明儿脸一变,说你是贼人,你就得是贼人。”
“可是这么说来,咱们老将军这不是却还没事么,是谣言也说不准。”
“哼,你傻了,这样的时候,当然是要稳住老将军,万一老将军一生气,撂了挑子,对面哗啦一下子冲过来,这江山可就不稳当喽。”
几个校尉一边私语一边走着道,不想一抬头迎面便撞着了一个人,顿时变了面皮,噗通跪倒:“将军!”
面前站着的人,年过古稀,清癯矍铄,身量不高,却腰杆挺直,正是有不败将军之称的卫文冀。此时,他将巡营回来,一身镔铁铠甲披挂齐整,仍是威风不减,可是,毕竟年高的人,连日的征战,难免有些疲态,松弛的眼皮之下,一双厉眸扫过眼前几个人:“这几个人,拉出去各领五十军杖。”
“将军,饶命……”几个校尉脸色顿时苍白,一叠声的告饶。
这五十杖下去,不死也是半残。
“你们如今在我麾下,就该知道本将治军最忌讳的是什么。”卫文冀冷冷道:“过则罚,从来没有讨饶的一说,带下去。”
声音掷地有声,不容人违抗,几个校尉面若灰土,被带了下去。
卫文冀目光环过围上来看热闹的人:“以后,再有妄传谣言者,同此例。”
麾下一众俱答是,再不敢有别的话说,这里卫文冀即掉头离开,流言蜚语是夺对方军心的常用伎俩,他当然不会轻易的相信,可是,眸中却掠过一丝疑窦,问跟随的亲随将领道:“金陵府中可有消息传来。”
“将军,暂时没有任何消息,公子也未令人传信!”家将道:“将军不必担心,也许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卫文冀吁了口气:“但愿吧。”
“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伴君如伴虎。”手下直言不讳。
这一句话说中了要害,也说中了卫文冀心中的隐忧。
其实,他这一把朽骨早已不问朝事许久,这一次,本来也不该再出来趟这个浑水,只是那位年轻的皇帝,三番四次至府上劝说,言辞恳切,若再不应,便是不忠不仁,无奈之下,时隔十几年,重新披上了战甲。
只是,事情似乎并不是他想的那样,手底下的这干人与他曾经一手调教出的嫡系,无论是行军布阵,操行演练都是无法可比,其中一部分还是久居京城的安逸之师,之前的郭杞又治军不严,令事事松散,他一接手,就不得不费心费力的扭转,只是靠他一个年过七旬的老人,纵然是浑身是铁,下炉能打得几根钉?
前番聊州之败,虽然是刻意为之,但是或多或少也有不得已而为的因由,好在裴兆并未识破自己的计策,一切都在按照他预期的方向进行。听闻聊州之败,那皇帝虽然没有说什么只是下旨切责,令十日之内拿下聊州。
那年轻的皇帝,看起来疑心颇重,否则也不会执意将若兰留在京里挟制自己, 若不快些将山东稳下来,事情将不堪收拾。
那流言,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可是症结却只有一个,也是皇帝最想要看到的,那就是,将北军驱出山东,以专心的平定南乱。
沉吟良久,卫文冀皱了皱眉断然道:“一切,按计划行事。今夜,我会亲自带人突袭平县,务要拿下德城!”
“是,将军!”
一切,都在今夜。但愿不会有变化。
一场雪将过,夜里的平县分外安静,满月反着积雪,一地清辉。
卫文冀立在马上,望着此时的平县城,这个县不大,在高坡上便可以览尽全貌。时辰已经近了亥时,这个时候这样的小县,人自然早已经睡下,安静本也是在情理之中的。可是这卫文冀毕竟是带兵带久了的人,这一番观察下来,心中却生出一点疑惑。
太安静了,根本不像是重兵驻扎的所在。就算自己带了精兵暗潜突袭的,那北军也都是精锐,斥候探马尤其厉害,总不该一点声息都听不到,现在看来,根本是声息也无。
难道是……
空城计几个字在心头一闪而过,眸中精芒闪动了一下,卫文冀立刻挥手道:“注意,小心行事。”
密林中射出了密集的箭雨,万箭齐发,令人无法喘息,箭过之后,便是一阵猛冲猛打。
刀光剑影,血,落在雪地里,更显的狰狞。
卫文冀早有准备,立刻排开阵势应对,却是暗暗的松了口气,有伏兵胜过无伏兵,这些伏兵早早现形,强过自己的人到了平县腹地再现形。
这个裴兆是个急性子,沉不住气。
想到这里, 心下又松了几分,也许这一仗并不如之前预期的那样难,因为看这势头,只有后劲不足,才会将前锋做的声势浩大。
接下来局势的变化,也印证了卫文冀的猜测,撕开口子之后,就发现北军的人数并不多,而且越是接近平县,便就越是薄弱,最后,根本是手到擒来。
预期要用一夜来夺占的平县,等他们攻入县内,却还不到两个时辰。
这样的速度,令卫文冀微微皱起了眉,更令他隐隐不安的是,越接近平县的城门,却是鸦雀无声,俨然空城一座,手下的人查探一番后急急来报:“将军,县内已经肃清!百姓并无异状。”
卫文冀诧然,他征战多少年,每每拿下一道县城,安抚百姓是头一件难事,可是这个平县太过安静,这样的杀戮之下,几乎没有听到一声百姓的惊呼哭救。
冰冷沉邃的夜色里,迷雾重重,无止无境。
思忖一下,卫文冀果断道:“不对,先撤出去!”
“撤出去!”手下哑然。
“听不懂么,撤!”卫文冀道:“不可进城。”
他虽然看不清楚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可是这个平县有问题却是毋庸置疑,所谓兵者诡道也,谁知道这里面会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