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黛玉也不急着再开口,便接过丫鬟捧来的茶,浅啜些许。
水溶心中暗许,矜持有度,少言才能立威,这小丫头还真是把主母的范儿拿捏的恰好。
黛玉的目光一扫,便和一个熟人相对,安嬷嬷不安的低下头去。
黛玉款款一笑,忽然起身离座:“安嬷嬷,好久不见。”
“王妃……老奴……”安嬷嬷揣摩不透她的意思,连忙就要跪下,黛玉已经亲手将她扶住:“你是府中的老人儿,伺候过太妃,是王爷的乳娘,我一个晚辈,当不得。”
话里,全是诚恳,并无敷衍。
安嬷嬷苦笑连连:“王妃,老奴必要一跪,当日,实在是……”
“安嬷嬷也是为了王爷好,所以,那些话可以不必再提。”黛玉笑道:“日后,需要嬷嬷提点的地方还多的很,到时候,嬷嬷不要嫌烦不肯教我。”
一面,令紫鹃取来备好的赏赐,安嬷嬷却是头一份的。
这一下,安嬷嬷几乎是受宠若惊,她本来是想,恐怕新王妃找个由头就会把她打发了,再不想,她会说出这番话来,又有厚赏,当下感激道:“不敢,不敢。王妃如此宽宏,老奴敢不尽心尽力。”
一番话,既解了安嬷嬷的心结,也令府中上下大小仆婢都略定下心来,这位新王妃秉性宽和,对安嬷嬷前番的无礼冲撞尚且宽容不计,当是好相处的,不过后来,等他们见识到黛玉的精细敏慧时,便是更加叹服。
却说此时,水溶在旁不动声色的看着,此时这才起身,走到黛玉身边,轻轻的握住了她的小手,才道:“安嬷嬷,前番的事,本王也已经听说,本王念你是老人,又是本王的乳母,王妃既然肯体谅你,那就此作罢,不过……”他顿了顿,目光环视众人,语气微沉:“今日以后,不敬王妃,便是不敬本王,定罚不饶,听见了么。”
夫妻二人,配合着,一个白脸一个红脸,而后相视会心一笑。
一时出了前厅回房,迎面一个人闪过来,红衣妖娆,笑眯眯的上前打躬:“属下给王爷王妃请安,王爷大喜,王妃大喜,昨儿个没能亲自拜见,今日补上个礼,恭祝二位主子百年好合,鹣鲽情深,天长地久,早生贵子……”
欧阳绝连篇累牍的说着吉祥话,水溶已经不耐烦:“够了,有完没完。”
“是,是,是。只是属下也是好意。”他目光闪烁,偷眼看着水溶,又看看娉娉婷婷的新王妃,怎么看也带了些促狭。
水溶看着他的神情,心里头已经有数,轻握着黛玉的小手道:“玉儿,你先回房去歇歇,我有些事,处理完了就过去。”
黛玉起先还没什么,听见早生贵子一句,小脸早就红了,巴不得这一句,嗯了一声,扶着侍女缓缓离去。
这里水溶目光转向欧阳绝,嘴角微带一丝淡笑,眸色却是深邃莫测。
那欧阳绝全不知死期已近,仍笑嘻嘻的追着黛玉的背影道,一面拿胳膊肘捣了水溶一下:“王爷,你就这么让王妃一人回房,这不太好吧,新婚燕尔,正该蜜里调油,难舍难分才对。”
水溶的笑容更加温润迷人:“言之有理。不过,你拦住本王,当是有话要问本王?”
“也没什么。就是那个,昨晚上……”欧阳绝不知死活的凑上去。
水溶微微一眯眸:“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属下知道的,大家都知道。”欧阳绝嘿嘿一笑:“听说,辰时才起?那个,王爷王妃还真是恩爱啊。”
水溶等的就是这句话,脸色倏然一沉,笑意无踪,一手揪过欧阳绝的衣领:“哼,还不给本王说实话!是不是你在御赐的酒里做了手脚。”
否则,他决计不会那么失控。
刚才还如三月和风,转眼便是九秋寒霜,这个脸翻的可不是一般的快。
欧阳绝立刻苦了脸,后悔自己没事跑到王爷这里得瑟,得,这马屁拍到马腿上了:“王爷,我哪敢啊,那可是御酒。”
“不说实话,是不是。”水溶冷冷道,拎着他便到了水塘子边上。吓得欧阳绝忙道:“王爷,你不能这样恩将仇报啊,我是在帮你。”
“说,还是不说?”
水溶一声比一声更冷,欧阳绝眼见的遮不过去了只好讨饶道:“王爷,主子,这不干我事,是那个杀千刀的皇帝诚心要你们不能洞房,我觉出那酒有问题,我就又加了点东西,将药力扭转……”
水溶长眉一挑:“酒里到底加了什么。”
欧阳绝那手指比划着:“我没敢多加,就加了一点点,一点点合欢散……真的就一点点。”
真加多了就坏了,那玩意伤身体,王爷也就罢了,伤了王妃,看这架势,王爷真会直接把自己丢护城河里喂泥鳅。
水溶冷声道:“我是问皇帝加了什么!”
“那个。”欧阳绝哀声乞求道道:“王爷,您倒是先松手,让属下近前说。”
水溶将手松开:“说。”
欧阳绝这才凑过来,小声道:“那个东西,对女子没任何影响,就是会让男子施展不得,大没面子……”
原来如此。
这老四,还真是不遗余力,这么下作的伎俩都用上了,就为了让自己沾不得玉儿的身子。
不过,落空了。
不知道消息传到宫里,他会如何。
水溶唇角薄哼了一声,神情却是微霁。
欧阳绝察言观色,忙邀功道:“如何,王爷,是不是该奖赏我。”
水溶垂眸瞥他一眼:“是该赏……”他声音放缓,还没等欧阳绝反应过来,一个窝心脚踹了过去。
红衣做了一道流畅的弧度,噗的一声落在了身后的池塘中,欧阳绝一边扑腾,一边挣扎:“王爷,你不能这样赏罚不分啊……”
“奖你一个冷水浴,回头给本王将功补过。”水溶一拂袖,扬长而去。
将功补过?补什么过?
裹在被子里哆嗦着打了一天的喷嚏之后,欧阳绝才明白过来水溶是什么意思,于是赶紧配了个调补身体的方子,屁颠屁颠的给新王妃送去,这是后话。
却说水溶一脚将欧阳绝踹进水里做了落汤鸡,便径自回房,黛玉正在窗前坐着,守着一个锦盒在那里发呆,清风习习,调皮的拨弄着额前的几辔碎发,明眸似含水光,娇容如玉晶莹,腰身纤薄玲珑。
水溶嘴角微微一勾,悄悄的绕在她身后,飞快的在她侧颊吻了一下。
黛玉吓了一跳,不轻不重的捶了他一下:“又吓我。”
水溶俯身,将侧颊紧紧相偎,然后却又搂住她纤腰:“我哪舍得吓你。玉儿看什么,这么专心,我进来都不知道?”
说到最后一句,已经将唇摩弄上她脖颈。
黛玉只觉颈上温热做痒,便一面躲,一面道:“那我是不是该起身迎接,道声妾身恭迎王爷。”
“不要那个,我要更好的。”低语似是呢喃,水溶手指已经不安分的去勾扯黛玉腰间的纨带。
黛玉一怔,毫不犹豫重重的在他手上一拍:“青天白日的,胡闹什么,这么不尊重。”
“这明明是闺房之乐,怎么算不尊重。”水溶仍然抚着她的腰际,想到他视若珍宝的女子到现在还有人惦记,心中便有些不痛快,愈发的按捺不住:“反正,玉儿是我的,谁也别想把你夺走。”
黛玉哭笑不得,侧了侧脸,瞅着他道:“怎么了。谁又招你了。”
“太多人招我了,所以玉儿要补给我。”说着,水溶已经将她抱了起来快步转至榻前。
“别闹……”黛玉怔了怔,挣了一下,却被他压的不能动弹,嗔道:“灏之,你再这样我就恼了。”
水溶俯身在她耳边,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抚着她秀丽无伦的面庞,声音低哑里透着魅惑,迫着她的眸:“玉儿,告诉我,你是我的。”
他的眸,是让人深陷的渊薮,让人心甘情愿的沉沦其中,黛玉却从中捕捉到了一丝深藏着的不安。
是什么让他不安。
黛玉恍惚了一下,伸手抚上他的面颊,柔声道:“灏之,我已经是你的王妃,你的妻了。”
她的温柔,如一剂良药,熨帖了他心中莫名而起的焦虑,于是急躁的欲望在她如水柔情里化作了极致缠绵的一吻,细细的品着她唇间的甘美滋味,缱绻流连不能罢。
而此时,九重宫苑内,宇文祯手中把玩着一盏清茶,氤氲的茶雾,令他的神情变得扑朔,目光仍是那般阴沉无绪,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此报,当真?”
暗卫低了低头,不敢去看那浑身都散着逼人寒意的皇帝:“回皇上,根据咱们的线报是如此。”
宇文祯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要暴怒,却最终化作有些无力的一挥手:“下去。”
“是。”
侍卫退下。
大殿中,空寂幽冷,一抹日色斜入,宇文祯的半边面容都隐在了黑暗之中。
臆想,不可遏制的滋生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