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万般皆忽悠 (汭璟)

　　“知道了知道了，老板你去忙罢！”她不耐烦地挥了挥纤纤玉手，赶走了周老板。
　　周老板好脾气地道了句“慢用”，走两步又回头说了句“我的琼周，您的选择！姑娘记得下次再光临本店哦！”
　　“嗯嗯嗯，周老板祝您生意兴隆啊！”
　　红裙姑娘三言两语打发了周老板，埋头喝了几口粥，抬起头来对着我粲然一笑，“这位姐姐，贵姓？”

　　长随子安到长安(二)

　　“免贵，姓花。”
　　“哦，花姐姐啊，”这姑娘边说边喝下一口粥，“我们交个朋友罢，我叫孟泽。”
　　我一块香菇在口，听闻此言，还未及咀嚼，香菇就哧溜一下滑入了腹中。
　　本君一边捏着嗓子咳着顺气，一边心道这孟泽姑娘交朋友的方式还真是……热情豪迈啊！
　　她见我如此，连忙倒了杯茶水递给我。
　　“多谢了，孟姑娘。”我略带歉意地对她笑笑。
　　“孟姑娘？”她似乎是有些疑惑地念了一遍，随后明白过来我在叫她，挥挥手道，“不用谢，叫我孟泽就好了。”
　　于是饭间便和她聊了起来。算起来她倒算是我来到长安之后第一个明确向我表示友好的人。
　　孟泽开朗健谈，我们天南地北地聊着，这一顿饭吃得我很是愉悦。
　　午餐临近尾声时，孟泽问我，“姐姐去过皇宫么？”
　　我摇摇头。皇宫那种地方，又不是老狐狸建给我们住的，我哪里去过。
　　“姐姐想不想去看看？”
　　我轻笑，“若有机会见识一番倒也不错。”
　　随即看到她一脸期待，我暗想，坏了……她不会是要撺掇我和她私闯大内禁地罢……
　　好在我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孟泽之后便没有再提有关皇宫的话，转而问道，“花姐姐有心上人么？”
　　我再次摇头，心说这姑娘问的问题怎么都那么奇怪……难道这是要做红娘？
　　她又道，“姐姐中午在外独自用膳，是独自外出么？”
　　我想了想道，“算是。”
　　“姐姐外出为何？多久还家？”她有些急切地接着问。
　　问的越来越奇怪了，莫非是她没地方去想要与我结伴？
　　“我也没什么要紧事，九州之地四处闲逛而已，大概一年半载罢。”
　　“啊，真好！”孟泽仿佛松了口气般一拍胸口。
　　“是哪里好了？”我看着她的动作，感到有些好笑。
　　“没事没事。”孟泽不可抑制地笑得眉眼弯弯，“那我就安心了。”
　　她突然抬手，从乌发之间拔出一支步摇，递给我道，“日后有缘再见，这个暂且当作纪念好了。”
　　我点点头接过，这一支紫玉金兰的步摇镶了几点天青石做点缀，造型很是别致。
　　我有些遗憾，“可惜姐姐今天身上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送你。”
　　“无妨。”她好心情地道，“姐姐你帮我付了粥钱就好。”
　　“没问题。”
　　又说了一会儿的话，她盯着我手中拿着的刚刚那支步摇，嘟起了嘴问，“怎么了，姐姐怎么不戴上？不喜欢么？”
　　我微诧，连忙否认，“没有的事，我很喜欢。”
　　孟泽不依不饶，“喜欢的话，那你戴上啊！”
　　我失笑，听了她的话，顺从地将那只步摇插入了发间。
　　孟泽又过来帮我整了整，接着道，“我还有别的事要做。那……姐姐，我先走了。”
　　我抬手和她告别，慢悠悠地吃完最后几口小菜，付了银子，也走出琼周。
　　下午时候，我沿着长安城几条大道转了一圈，算是对这里初步有了些了解。
　　京师自是繁华非别处可比，正可谓是“高台四望同，帝乡佳气郁葱葱。紫阁丹楼纷照曜，璧房锦殿相玲珑。”（注①）
　　天色尚明大街上已然飘起了饭菜的香味，临近皇宫的地方有几家挺大的酒楼。冲着这地段，加上这装修，必定不是一般百姓的去处。
　　这边也算天子脚下，鳞次栉比的酒楼大气奢华，再配上各家均私藏有御膳私房菜，似乎，好像，有那么点儿……诱人。
　　本君也不是没有考虑过这里所谓御膳私房菜招牌的可靠性，虽然店家均是一脸“我祖上可是宫里司膳房掌司”的自豪表情，可这祖宗的事也不是说怎样就怎样的，其是否属实还有待考证。
　　听说鸿宾楼里的金玉凤尾味道挺好，我有些惆怅地立在路边，也不知身上的银子够不够晚饭钱。由于以前在长岐山上几乎不需要我去买东西，本君向来对于银子的购买力没有丝毫概念。
　　我稍稍地在酒家门口停了一小会儿，就已看见不知多少顾客走了进去，生意真是红火。
　　门口接客的店小二又送进去一大批客人，出来看了我两眼，瞅着我衣着朴素的样儿和这地方进进出出遍身罗绮的客官们有些格格不入，出声问道，“哪儿来的？”
　　我本想说从湖泉客栈那边来，那地方离这里还不近，不晓得他们知道我大老远跑到这吃个东西能不能感动得送个花生米瓜子仁什么的。
　　可那小二没等我回答就一指东面，“可是东面第三大街第五坊来的？”
　　他刚说完又补充道，“可就是东市旁边，宣阳坊北边，和崇仁坊隔了一条春明大道的那里？”（注②）
　　我弄不清那客栈具体方位，想着哪里还不都差不多，于是便点了点头。
　　那小二目光似乎变得有些同情，叹口气转身带我上去，道，“妹子，我今天下午看到你在这附近转了好一转了，可是头一回来长安啊？”
　　“是。”
　　小二大哥摇摇头，“妹子，小二哥跟你说，长安这地方，好固然是好，可真是不易居啊！我看你年纪和我妹妹差不多好心提醒你，在长安可要处处小心，千万千万别得罪那些个贵人。”
　　我只来得及道了声“谢谢”，小二哥便推开一间房对我使了个眼色道，“过去伺候罢。”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屋里边儿角处已经站了几位小姑娘，个个面容清秀，有几分姿色，低眉顺眼往那一站，十足等待主人召唤的模样。
　　本君当下就傻眼了，这是什么情况，照这意思，也让我去伺候人？
　　你丫没眼色的！本君好不容易来吃个晚膳却被带到这伺候人？我甩手就走
　　。
　　不料刚走几步便和人撞了个满怀，我一个踉跄差点倒地，被撞之人一手揽住我的腰将我扶起，顺势将本君往自己身上一搂，“呵！倒是有趣，今个一进来就有温香软玉贴上来了，得，你就陪着本少爷罢。”
　　去你的！我抬头甩开他，看也不看一眼向外走去。
　　“哟！这小妞……”那少爷在身后惊奇地正想说些什么，里间已有人一口一个少爷地唤着，围了上来，很快把他迎到里间去了。
　　我走了没几步，意外地发现店门口停了一辆装饰不凡的马车，这本不算什么。问题是，驾马车的那人，好像是，上次云公子身边那个，阿丁？
　　我再次看了几眼想确认一下，又忽然发觉这阿丁驾车的情景似乎在哪里见过。
　　本君闭上眼睛在脑中搜索一番，渐渐的，洛阳，街头，马车，车夫一幅画面清晰起来。
　　原来当初洛阳街头初见云公子时，他那马车上驾车的，即是这位仁兄了。想当初本君还在感叹人家连马车夫都长得周正穿得体面。看来在悦赬院里那几分面善是这么来的。
　　从阿丁与云公子之间的对话来看，阿丁定不是什么马车夫，起码也算是个近侍之类的职务，而且貌似与云公子的关系还比较亲密。
　　这马车里不知坐的是谁。
　　我又走了几步，眼见车帘子动了动，好像车厢里的人要下来。
　　猛然间肩上一痛，一股强大的力道忽地将我整个身子转了过去，一张脸出现在我面前。
　　“你这小妞挺可以哈，撞了本少爷扭头就走本事了？难得本少爷今个心情好，亲自下来找你了，还不快点谢过！”
　　看样子是方才在楼上被我撞上的那人，这一脸趾高气扬的样子委实欠扁，但是不可否认确实看着有那么点惹不起的感觉。
　　刚刚送我上楼的小二哥正巧拎着茶水从一旁的楼梯上下来，看到这幅场景赶紧上来打圆场，“哎哟这不是郑公子嘛！您可好久没来咱这儿了。我就说咋今天门口牌匾都比平时亮堂些呢，敢情是您来了！真是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
　　那姓郑的维持着抓我肩膀的姿势，不耐烦地皱了皱眉，没有理他。
　　小二哥见状，赶忙凑到我们中间转过脸来对我拼命挤眉弄眼道，“你还愣这儿作甚！还不快点跟郑公子上去伺候着。怎么这么不懂规矩呢！”
　　我想到之前这小二哥刚刚跟我说的“在长安别得罪贵人”，明白他这是在为我好，不免心中一暖。可是即便如此那又如何，难道我真上去么？
　　我别扭地把脑袋偏到一边去。
　　也许是我满心的嫌弃与鄙夷没有藏好，姓郑的有些火了，粗鲁地捏住我的脸把我整个脑袋转过来。这力道猛地一下袭来我只感觉头一晕就被转了过去，头上那支步摇被嗖的一下甩了出去。
　　就在那一瞬间，我担心地想也不知会不会摔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