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了一段时间,云公子才悠悠然转入正题。
“姑娘觉得此处牡丹如何?”他浅啜一口清茶,恬淡地问。
“自然绝妙。”
“那比之长安,益州,庐阳,姑苏之地如何?”
“自然更佳。”
“本地花中魁首,可为独一无二?”
“世上本就无完全相同的花朵,更遑论洛阳艳绝天下的牡丹之首。”
云公子莞尔,“所以,若在别处瞧见了洛阳的花魁,便必是这花魁移了尊驾,如何?”
“公子所言极是。”我微微一惊,这话中有话,我隐隐知道他想表达什么,略一思索,问道,“可如何得知此花魁即彼花魁,而非相似者?”
云公子抿一口茶,唇角微扬显得颇有些深不可测,“花魁自有绿叶衬。花叶单纯,片叶之间,风度无二。云某曾有幸一睹花容,不想却是派上了用场。是以便有了五分确定。”
话至此处,该说的该解释似已说清,某些疑惑也已明了。
这牡丹绿叶自是遥指曲水流觞一对小鸳鸯。
可是,这一番暗语打得本君不太乐意。
他一口一个“花魁”,“花容”,“风度无二”称呼形容着那位洛阳的佳人小姐,即使偶遇也可立即认出。不愧是圣上钦赐的好好相公,即使无缘瞅着也有些情分。
本君怎么就觉得自己有一种“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的挫败感呢?
果真是他在东大街遇上我时就已见过并认出流觞曲水二人,有流觞在柳小姐身份的真实性着实可信。这场戏还没开始唱本君就已经败了。
天时地利人和,本君一个不占。谁能想到出洛阳那么多条路,这对小鸳鸯走哪里不成,怎么能凑巧就遇上这位云公子了呢?
“花魁倾城,只有绿叶相衬岂可足够?”我玩笑道,“云想衣裳花想容,苟有佳人,芳心暗许,无奈君子,不在高墙。云月之高洁,岂为绿叶之侪可与之媲?花有意,云不知,若真如此,何其惋惜!”
云公子闻言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我,风流的一双桃花眼在夜间愈发清亮,似琉璃一般。顷刻他收回目光,低头摆弄那些雅致的茶具,顺口说了句:
“依花姑娘之言,莫非姑娘对在下有意?”
我一个没忍住差点将入口的茶水喷在他纤尘不染的衣衫上。
“怎么?花姑娘屡次提及你我姓氏,难道不是以花自况么?”他面不改色地抬起头,再自然不过地道。
天哪!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我感觉有个小人在内心咆哮,这这这,这厮莫不是和老狐狸湖子安他们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怎么都这幅德行。
我嘴角一抽,又想到似乎不久前本君还是“柳曲水”的时候就这么被他调戏过,这人真是风流成性!难得他今晚表现的还像个博古通今的正人君子。
眼前这个叫云破月的纨绔子弟看我一脸的不自在,呵呵笑了两声,很是开心。
“云某玩笑一下,姑娘不要这幅表情嘛。既然之前的事情已说清,那在下这就送姑娘回去如何?”
我无视掉他,默默又喝了小半杯茶,这才放下杯子,微不可闻地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嗯”。
他耳力好,听清后站起身道,“姑娘所居何处?此时出发可否?”
“芳……菲楼。”我刚吐出第一个字,忽然意识到这地方似乎不适宜居住。后面吐出来的那两个字明显气势不足,轻飘飘的,听上去甚至有些疑问句的意味。
云公子右边眉梢一跳,显然也是完全意外。
也是,我先后两次和青楼之地扯上关系倒是都被他撞上了。
“在下觉得……”云公子自知多嘴,又忍不住想提醒我芳菲楼的营业性质,犹豫着道,“芳菲楼住起来可能不如别处舒服罢……”
我摇头,“挺好的,比悦赬院强了不少。云公子日后可以试试。”
云公子左边眉梢接着又是一跳。
本君突然觉得心情大好。
“云公子这等风流人物,可不能在悦赬院那一棵树上吊死,芳菲楼那棵树也是绝佳的。”
他看了我两眼,嘴角动了动,终究没说话。
我想着还是湖子安的厚脸皮功力深厚些,我要这么揶揄他,他早就反过来占一番嘴上便宜了。
我原先曾有过跟湖子安玩一玩失踪的想法,打算重新找个正经点的地方住下来。不过之后想到师兄要是真的拍拍屁股该上哪去上哪去不管我了,那还真是亏大了。
所以芳菲楼,我还是乖乖地回去了。
云公子一路送我至住处,所经之地,各种摊子,女性顾客蜂拥而至,生意都是格外的好。
分别之际,云公子驻足在距芳菲楼和悦赬院半条街的路口,与我礼貌地互道了别。
之后我刚转过身,又听到他小声说了句“等一下”。
一回首只见街角阑珊的灯火下,云公子面如冠玉,有些认真地对我道,“其实这里,我只来过一次。”
我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他浅浅地一笑,又道,“无事。我只是不想你误会。”
他说完这两句,略一施礼便转身离开了。
我愣在原地,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的身影,半晌摸不着头脑。
回到芳菲楼时也没有很晚,湖子安和妙妙还没有回来。
楼下金鼓喧阗,笙歌鼎沸,不时能听到几句淫词艳语飘上来,证明这里就算比悦赬院上些档次却终究依然是家青楼。
我一个人在这里着实无趣,不等他们回来就睡下了。
第二天醒得早,四下里一片寂静,大多数人还在梦乡。
我起床走出房门,不想却听到湖子安的那屋门里面有动静。
刚刚走近还未及推开门,一阵慌乱的声音传来,旋即便听见湖子安轻斥,“谁?”
我当下疑窦丛生,也同样小声地道了句,“我,你师妹。”
里面又是一番动静,湖子安轻声咕哝了两句,让我进去。
我万万没想到在寅时还未过尽的时候打开师兄的房门,看到的竟是打包好了的行李和武装整齐的湖子安!
这叫什么事儿?
看到这一景象我很是诧异,他这是要作甚?
我抬眼看向师兄,这家伙适才紧张兮兮的表情还未完全褪尽,有些失措的看着我,眼神复杂。
登时本君就感觉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湖子安每次做了坏事又自己知道已经瞒不过我的时候,都是这么一副欠揍的表情。
“老实交代,你做什么了。”
湖子安不语。
肯定有事!我不由自主地抬高声音,“宁平公子爷,这么大清早的您是要到——”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湖子安粗暴地捂住了嘴。
“笨蛋!安静点!别被人听见了!”
这厮长本事了,竟然敢骂我!我伸出一只脚,在湖子安的蹄子面上狠狠地踹了一脚。
湖子安疼得龇牙咧嘴,嘶嘶地倒吸着凉气,又忍者着没发出声音。
随后有仇必报的师兄迅速戳了我几个穴位,即刻我便发不出声了。
湖子安得意洋洋地敲了一下我的脑门,报完仇后又换上一副忠厚老实误入歧途的表情。
“小影,师兄昨天晚上出门,喝酒的时候一高兴喝的多了点……”
“嗯,那个,喝的都是极品的桂花酿——浮花千重。跟你说,那浮花千重味道真是好,千重酒余千重味……”
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啰嗦!我没法出声,就使劲瞪他。
湖子安接着承认错误。
“所以啊,我一不小心,就多喝了点……这浮花千重优点一大堆,唯一一点不好就是太贵了……我当时就没想到这个问题,何况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总不好意思说没银子喝酒哪……那那那那不是丢咱师父的脸么……”
“唉,师妹你别瞪我,师兄这也是不给咱们师门跌份啊。”
他还有理了难道?
“我就跟他们说,今天来这儿拿银子。所以趁现在早他们没来,我要赶紧走!”
湖子安斩钉截铁地下了结语。
真的是太丢人了!我堂堂重幻君子的师兄竟然大清早上为了个酒钱仓惶逃离青楼!
简直就是不像话!
他自顾自地翻墙头走了,我可怎么办呢!他留给我那些银子根本也住不了几天啊!
在我持续愤怒的眼神中,湖子安已经快速打包好了一切,一手解了我的穴道,一手拎起包袱,眼见就要翻窗下去,我急忙拉住他,“你站住!”
湖子安无奈回头,“师妹,人家上门讨债,师兄可丢不起这人。”
“你别想一个人遛!”我拉住他的衣角不放。
“哎呀,你急什么!人家不知道你我关系,总不会找你还债的。”
我坚持,“我一个人不知道去哪。”
湖子安被我磨烦了,终于叹口气妥协,同意带上我走。“我在北城门那等你,你一柱香之内收拾好东西离开这。卯时三刻准时到城门下,过时不候。”
长随子安到长安(一)
卯时三刻我到达北城门,一辆马车停在那里,垂着青色的布帘,很是普通。
走近一看,湖子安的一只蹄子大大咧咧地伸出车门,弄得驾车的兄弟很是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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