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瑾倏地回首朝那小厮瞪去,相国府二少爷这几字似鬼魅般纠缠在她耳畔,惹得何瑾胸口怒火焚烧,顿时暗拧双眉,十指攥得紧紧地,而后才努力平复了心绪,慢慢思量起来。
与此同时,杜墨洳也不禁起了疑心,他虽处处照顾纪子萱,与纪子萱交好,但对纪子萱这亲哥哥纪羲禾他却关系平平,其主要原因是,纪羲禾待纪子萱甚为冷漠,不是如此,杜墨洳也不会代替纪羲禾这兄长维护纪子萱保护其不受其辱了。
听小厮通报说,纪羲禾此次来府正是为了拜谢自己救下纪子萱一事的,闻此,杜墨洳不禁蹙起好看的眉宇,他至今犹记初见纪子萱时的情景,那时纪子萱年岁尚小,她满脸污泥地扯着纪羲禾的袖口委屈地哭泣,但其兄长却是在冷冷扫她一眼后,甩袖离开了。
那一幕像极了杜墨洳年幼时大病未愈杜徵却头也未回地离开了的场景,正是因此,杜墨洳心口悸动,起了保护纪子萱的心思。
纪羲禾此次前来醉翁之意不在酒,杜墨洳瞧向何瑾,唇角微抿,让小厮将纪羲禾请了进来。
只见红木门被人推开,纪羲禾着一袭锦衣华缎出现在人前,丝绸长袍花团锦簇,肌理白皙曲线优美,质若初降雪,面若白玉冠,凤目似挑非挑,唇上噙着笑,笑意却不打眼中过。
绿鬓仙郎,懒拈花弄柳,非花柳之过,只因仙郎风姿非娇花俗柳所能比及。
伺候在屋内的丫鬟双颊绯红,忙低眉垂首,只怪是屋中炭火太足。
纪羲禾似未瞧见何瑾一般,直径朝杜墨洳走去拱手行礼,而后在迎上何瑾的目光后才恍然一笑,道:“纪某见过小姐。”
何瑾身形僵硬,极其不愿的冲纪羲禾行了礼,刚想就此做辞,只闻噙着浅浅笑意的富有磁性的男声将她未说出嘴的话打回了肚中。
纪羲禾笑道:“昨日小妹承杜公子出手相救,纪羲禾感激不尽,今日携礼登门拜谢聊表心意,还请杜公子不要推拒。”
杜墨洳附和几句,便收了声只是笑笑,没再多言。对于纪羲禾,杜墨洳并无好感,尤其是知晓他登门拜访别有他图后更是如此了。
瞧着何瑾生硬隐忍不发的模样,杜墨洳瞧向纪羲禾的目光中寒意阵阵,却又隐着些探究,纪羲禾显然与何瑾有所过节,但此时两人却故作生疏,这实在令人难以捉摸。
杜墨洳所梦之人仅有何瑾一人,所知之事也仅是冰山一角,但此时他却是潜意识的对眼前衣着光鲜的姿容俊美的男子生出了一丝敌意,那种敌意仿佛来自遥远虚渺的前世。
纪羲禾似乎对杜墨洳的敌意毫无觉察,笑意不减:“今日我本应携小妹同来,但小妹叫人惊吓,心中留下了魔怔,”说这话时纪羲禾笑意颇深地瞧向了何瑾,而后缓缓又道:“大夫特令小妹卧床静养,半月后,方可出府。到时小妹定来亲自同公子赔礼道谢。”
何嫣伤了纪子萱害杜墨洳下水,除杜墨洳外,何瑾还理应替何嫣向纪子萱赔礼,纪羲禾这番话正是在向何瑾暗示这个理儿,但要何瑾向纪羲禾弯腰赔罪,她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就算来了三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将她脑袋强按了下去,她咬碎银牙咬断了舌头活血咽下,她也不会说出一个字。
纪羲禾明知如此却笑而不语地瞧着何瑾看了好一会儿,见她面色怒红才饶有趣味地收回目光,似不经意道:“说来,今日纪某出府前曾碰见了何府二小姐,她是代何三小姐去府中赔礼的,听管家说,何府二小姐处事大方得体颇得家父赏识,家父还特意令人取了府中一盆君子兰赠与何府,寓意何大人教女有方。”
纪羲禾瞧着何瑾长袖微抖,料想藏在袖中的那芊芊素手早已被攥得毫无血色了,他抿唇一笑,望向被额前碎发遮住眼眸的女子,徐徐道:“君子品德如兰馨香,在下想此话用在何大小姐身上也是不错的。”
作者有话要说: 补完~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何瑾会国公府时陆彦已携妻儿归来,何瑾迈步进屋时一家子正坐在大厅同外祖谈笑,小表弟陆荣轩见到许久未见表姐,忙赶着八岁的小身板跑来,瞧着何瑾满眼欣喜,却又在想起何瑾病愈后对自己时常躲着自己后,愤懑的别过了脑袋。
瞧着陆荣轩,何瑾心中一阵愧疚,正是因这份愧疚,何瑾大病之后才常常对陆荣轩避而不见。刚重生时她依旧性子怯弱犹豫不决,但眼下她已下定决心,自然也就不会再回避自己心中的内疚之意。
瞧着闹别扭的陆荣轩,何瑾因遇见纪羲禾而变得阴冷的目光顿时柔和下来,她含着暖暖笑意,摸了摸陆荣轩的脑袋,柔声道:“轩儿,姐姐回了。”
陆荣轩小孩心性,只因一声唤,他心中的委屈顿时消散,璀璨笑开,瞧着何瑾直唤姐姐。
何瑾鼻尖酸涩,眼含着千种思愁,万般悔意,前世是她无用,亲人惨死,表弟无法留得全尸,她却无力反抗,而今她回来了,前世种种她今生来报。
忍下眼中热泪,何瑾牵着陆荣轩去给舅父舅母行礼。
她还未弯下身去,就叫慕容氏扶起,她冲何瑾笑得和蔼亲切,慕容氏乃书香门第出身,却不是个只会吟诗作对的娇小姐,何瑾丧母在国公府里带着的几年里,慕容氏待她如亲生闺女一般,悉心照料,何瑾对她这舅母甚是依赖。
陆氏在世时常因各种缘由叫何瑾委曲求全,正是慕容氏教会了何瑾“人敬我一尺,勿忘还人一丈”的道理,何瑾敬重慕容氏比之亲母陆氏更甚。
何瑾瞧着慕容氏,深深唤道:“舅母。”话罢,何瑾眼眶不觉又红了一圈。
“傻姑娘,哭什?想家了就回来,若是叫人欺负了,就欺负回去了再回来。”慕容氏牵着何瑾的手笑意暖人。
瞧着妻子侄女,陆彦也不觉打趣,“如若需要,就将荣轩捎上,这小不点可本事了,几日前才将慕容府上的小少爷打得求饶呢。”陆彦此时虽瞧似在说笑,但几日前他可因此将陆荣轩好生责罚了一顿,没少叫陆荣轩吃苦头。
陆荣轩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他傲气地挥着拳头,嚷嚷道:“姐姐带上我,荣轩一定给姐姐出气。”
陆韵之瞧着一家子和乐融融,心中欣慰,两鬓白发给他带来了沧桑也让他得到了儿孙绕膝之福乐。
屋外雨水渐小,北风呼啸,屋内笑声阵阵,暖如春日。
城东一处馆子里,说书的拍案色变,只道故事的花儿又红了一回,结局败落的王府大院又回到了昔日的气派模样,朱门大户,九曲回廊,厅殿楼阁峥嵘轩峻,茶客来去,故事待续。
瓦上积雪垂落,纪羲禾负手站在院内。
屋檐上水珠滚落折射出静幽幽的白光,枝桠上的积雪压完了树枝,落地后发出轻闷的响声。
纪羲禾的院子里也有一颗腊梅,虽没有窦夫人梅园里的那样芳香四溢,却也值得一赏。
鸟儿噌的一下从枝头飞走,飞出了高瓦红墙。
幽香盈袖,纪羲禾抚过一瓣冬梅,略略失神,眼中道不出的落寞,俄而,纪羲禾眼底浮上一抹雾色,他指尖稍一使劲娇嫩的花儿便连着花托一起跌落在了雪中,留下一道及浅的印痕。
前世他最恨的人不是弃他而去,用他的性命换了皇后之位的何婉,更不是表面纯良背后机关算尽的司空觐,他最恨是何瑾,还有,他自己。
寂静的院子里突然来了客人,一双穿着绣花锦鞋的小脚踏在雪上,发出轻微的嘎吱声,缓慢走近而后再离纪羲禾半米处煞住了脚。
纪羲禾余光轻瞥来人却是未有回首。
丞相府有两子两女,此时来的正是相国府嫡出的三小姐,纪韵瑶。
女子着着水红衫,葱白裙,外披内絮丝绵的直领绵衣,对外一副孤高傲气的相国府三小姐,到了纪羲禾这却是冰雪消融,眉目含情,颇有委屈。
“你可还在恼我?”纪韵瑶主动示好是鲜少有的,就算此时她想冲进那人的怀中,抱住他,但她的骄傲不允许她那样不顾矜持。
纪羲禾似未听见女子示弱的声音,没瞧见她期许的眼神一般,伸手勾起一朵含苞欲放的腊梅,放在鼻前轻嗅,展颜笑开。
纪韵瑶着急解释,双眼泛红,言语中带着不经意的娇柔,“那白玉簪子一瞧就是女子配物,我一时气恼才将那东西丢进了水里,我真心不知那是元德皇后的遗物......”说着纪韵瑶咬唇垂首,模样楚楚可怜,那小嘴儿咬得水润通红,若是给谁瞧见这冰雪融化后的春景都不免心头发颤,直想将这美人儿揉进骨子里。
纪羲禾却是对如此佳人视若不见,他正一心合计着该怎样用这净雪腊梅煮酒泡茶。
日前纪羲禾失足落水正是为了找回纪韵瑶丢进池塘的玉簪,当时瞧着纪羲禾焦急的神色纪韵瑶心中更是妒火燃燃,留纪羲禾一人浸在冰水里寻了许久,自个儿去了将月楼赴邀,回府后她方听闻纪羲禾失足落水,险些丢去性命,到那时纪韵瑶才懊悔不已,且也更加咬牙愤恨那让纪羲禾如此在意的簪子的主人了。
纪韵瑶这一闹让纪羲禾借此重生,也险些让纪广居多年的筹谋化作烟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