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位空悬,当今圣上久久不立贤妃为后,正是不欲将六皇子司空觐定位太子储君,仍对那生死未卜的皇子怀有执念。
丞相纪广居乃仙逝的元德皇后兄长,与贤妃一派明争暗斗矛盾激烈,如今朝堂上,丞相,六皇子各执一派,何瑾外祖及舅父乃中立臣子不偏不倚,在朝野上也颇有声望,因此受到皇上的重用。而纪广居会想要打压国公府,原因有二,其一,奸臣污吏最是仇视那些软硬不吃的臣子,外祖舅父遇事秉公办理,处理了纪广居不少门生,纪广居记恨在心将国公府视为大患,其二,舅父正是天子眼前红人,若是投于六皇子一派定是对其有大大不利的,于是起了斩草除根的心思。
安氏是纪广居的远亲,纪广居暗害何瑾就是为扶安氏为何府正妻,助何婉为嫡女。何婉理当归属为丞相一党,但今日她却是与司空觐在一处。
何瑾不解,她想不清各中曲回,只得静下脑子,重新思量。
何婉相国府六皇子两头不落,这到底是其自己的意思还是纪广居的意思,何瑾细细捉摸着,忆起前世司空觐与丞相府相互巴不得对方死无葬身地的情景,何瑾渐渐定下心神,有了摘抉,这一切都是何婉自个儿的主意,恐怕连安氏都不知情。
从前世已发生之事瞧来,六皇子为未来天子,而纪羲禾权倾朝野,有挟天子以令诸侯之势,何婉牵扯上的这两人哪一个都极有可能成为大琝国万里河山的主子。
何瑾微微眯眼,她不禁有些背脊发寒,这温柔佳人背后究竟藏着怎样的包天野妄。
何瑾眉头深锁,璇鱼在此时进来,道是给杜家公子准备的赔礼都已备下。
缓缓一叹,何瑾收敛起了心思,做起往后的打算来。
明日一早她便要去杜府,亲自登门赔礼,既然已经打定不再与杜墨洳有过多牵扯的决心,那上次送礼之事何瑾定是要解释清楚,让杜墨洳不作他想的。
何瑾垂下眸子,食指在沿着茶杯口画圈,不是忧愁,只是感伤前世姻缘竟是由她自己亲手斩断。
屋外鸦雀悲啼,大风刮过,瑞雪初下。
***
茶楼里,茶香四溢。
楼里伶人唱着小曲,窗外车水马龙,小贩跺脚搓手扯着嗓子吆喝着。
远远望去,河岸旁一行枯枝覆着白雪遥无边际,摆渡人的雨篷上积雪滑落,掉进了河里,引得船夫回首看去。
纪羲禾轻抿刚沏好的新茶,微苦,而后味甘。
红木房门吱呀打开,店小二送来可口的糕点,一道黑影从小二身后闪过,带起一阵疾风,小二只觉是寒风刮进未做深想,放下糕点,谄媚笑着冲纪羲禾道了声“客官慢用”后,小二退步出去,带上了房门。
纪羲禾拈起一块白云糕,漫不经心地细细咀嚼,藏在线条优美的颈脖中的喉结上下鼓动,姿态优雅好看,他白净修长的手指与白云糕凑在一起,分不出那块是糕哪处是指来。
一道黑衣从屏风后幽幽走出,在离纪羲禾十步远时刹住步子,单膝跪地行礼。
“公子,按您的命令我已除去企图杀李贵灭口的杀手,李贵此时已给相国府拿下。”男子声音冷漠无情,就像那结了冰的井水一样寒冷。
何瑾料想的没错,纪广居行事狠辣,绝不会留下蛛丝马迹,李贵留得小命并非意外,而是眼前男子的功劳。
纪羲禾颔首,男子起身露出了腰间的金刀与令牌,金刀光芒耀眼,男子行礼退下,但见金光一闪,与来时一样带起了疾风。
飞雪飘进,落在茶中泛起涟漪,而后旋转化开。
纪羲禾,拿起瓷杯,悠闲品尝,他眉眼弯弯,似在笑着,但他眼中却藏着疏离与看淡一切的空寂。
俄而,纪羲禾将视线投向窗外的杨琼湖,瞧着湖面上的摆渡人他不觉撩起唇角,微微笑开,笑容真切,他由眼底缓缓晕染开的暖意,足以叫那凋谢败落的枯枝重新绽放出鲜艳亮丽的花朵,心狠手辣的恶徒瞧见都会痛心悔改自个儿投案自首。
杨琼湖上的摆渡者唱着渔歌,朝岸边划来。
同样一幅景色叫纪羲禾瞧见会悠悠笑开,但若是叫何瑾瞧见,她必要别首绕道,暗自咬牙悔恨,一个月之内她定不会再来此地。原因无他,前世被圣上赐婚后,她曾与纪羲禾来过此处。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八章【补全】
殷殷的雷声在武门山东侧响起,昨日方下了雪,一早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蚕丝细雨,惹得大地阴寒,未化的积雪成了满地泥泞。
车轱辘淌着泥水,车辕咯吱晃悠,妙珠撑着伞将将何瑾扶下了马车,几个小厮跟在其后捧着大包小包的赔礼,看门的老头冲院里通报一声后,忙将何瑾等人请入了府中。
大琝国官员每五日洗沐归谒亲,今日杜徵本应休沐在家,但他却是个坐不住的,大理寺事务繁忙,他昨夜丑时才归,今早天未亮,便乘轿去了大理寺。
眼下何瑾正是懊恼,坐在红漆榉木南宫椅上她咬唇思量,刚想寻了由头,来日再登门赔罪,却见杜墨洳给撩起帘子进了大厅。
杜墨洳如同大琝书生一般,发冠高束,气质温文尔雅,但仔细瞧去,他笑意儒雅的眼底隐着些恹恹之色。
方才在门外杜墨洳压低了声音暗自咳嗽了两声,此时寒气憋在胸口,他却不愿在何瑾面前露出病色,强撑着不适将到嘴旁的咳声咽了下去,挥手扯下搀扶他的小厮独自进了大厅。
相处多年何瑾瞧得出杜墨洳的隐忍,下意识地就要端起热茶给他送去,却又猛然醒神煞住了手脚,最后只得移开眼神不去瞧。
杜墨洳见何瑾别过头去不觉神色微微黯然,昨夜他又做梦了,梦中何瑾如往常一般出现,方才听闻何府大小姐登门拜访,他便急行赶来,瞧着眼前活生生站在面前的人他颇为熟悉,隐约带着种别样的情绪,以至于在何瑾故作疏远时,他才会略感失落。
收敛起外露的思绪,杜墨洳含笑走近,而后微微扬手做出请的手势,“小姐上座。”
杜墨洳坐于主位,堪堪坐下,他回首却见何瑾站在厅中,未有落座的意思。
何瑾示意妙珠将赔罪礼品拿进,躬身拜道:“杜公子怀瑾握瑜,有大德,不计小妹之过,何瑾有愧于心,今日登府特来告罪,”何瑾挥手,妙珠上前,“一些小物,只望公子收下,以弥补何瑾罪过,消何瑾之烦忧。”
“小姐切莫如此自责,”杜墨洳笑意柔和,“墨洳手脚笨拙却偏偏不自量力,妄想逞一次英雄,却是叫那池边的野草拆穿了真面目,将我绊倒。”杜墨洳缓缓摇首,眼中零星散着些狡黠,“不妨告知小姐,在下卧病家中,仅是羞于见人罢了。叫小姐内疚至此倒是墨洳的不是了。”
说罢,杜墨洳起身做拜,瞧着他略显夸张的模样,何瑾不觉噗嗤笑开,忙请杜墨洳坐下。杜墨洳只道小姐先坐,何瑾无法给杜墨洳请到了椅子上,而后杜墨洳方才入座。
经杜墨洳一番风趣,屋中气氛没有先前那般生硬疏离,顿时融洽不少。
迎上杜墨洳的目光,何瑾不再躲闪,心中坦然。
视着每夜梦见的面容,杜墨洳恍然失神,须臾定下心神,瞧似无意地说道:“若非日前国公府送来的药贴及补品,我今日怕是已去那阎王殿走上一遭了,如此说来,墨洳还当拜谢楚国公及小姐才是。”
杜墨洳所说不假,何瑾之前给的东西皆是驱寒补身之物,他每日服用,虽不说立竿见影却也让杜墨洳身子骨不似原先那般弱不禁风了。
杜墨洳知晓药方乃何瑾所送却有意避而不谈,他儒雅笑意里藏了一分叫人瞧不透的意味。
何瑾笑容滞留在唇角,她右颊上浅的不易察觉的酒窝渐渐消失,俄而,何瑾将手覆在柔滑细嫩的耳垂上,不自在地把玩着。
杜墨洳瞧着何瑾下意识的举动心中微愣,他忆起梦中女子无意抚弄耳垂的一幕。
杜墨洳眼神微闪,不自觉将目光投向别处。
片刻后,何瑾便打起了精神,在心中暗自回想着来时的打算。
既然杜墨洳提及前事,何瑾便趁此将话说明白,不给他留下半分暧昧旖旎的心思。
何瑾愀然,正襟危坐,道:“不瞒公子,前日的药贴等物是何瑾借外祖之名送来的。”俄而,何瑾解释道:“外祖常在何瑾面前提及公子,夸赞公子身怀惊世之才,裒然举首,无出其右,日后必有大成,亦忧心公子遭天爷妒忌,没副好身骨,时常挂记公子。闻此,我便自作主张送来药贴。”
迎视杜墨洳,何瑾肃然,眼底澄澈无瑕,“何瑾此番绝无他意,却也堵不住那些惹是生非之徒的嘴,因而借外祖之名以避口舌是非。还望公子不要介怀。”
何瑾一席话说得婉转,杜墨洳却是听出了她话中的意思,何瑾想撇清干系,叫自己不要多想。
杜墨洳心中微冷,但旋即有了抉择,何瑾就是不替这话他也正有此意,为了子萱,他也要就此斩断那些个旖旎心思。
“小姐多虑了。”杜墨洳淡笑,将此页揭过。
何瑾了却心事,本应高兴,却又不免怅然,收回心神,释然一笑,何瑾正欲就此作别,就闻一小厮在屋外禀报:“少爷,相国府二少爷携礼登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