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浸月当日向父亲提议,伙同夜无非谋逆。夜无非败北之后江百里在西京的质子——世子江润年自然难逃干系。封恬设计救下了江润年在西京留下的儿子,给江浸月送了去。前些日子,江浸月的确来过西京。除却借着自己的由头做了些手脚,成功逃脱了其父逼他同平陵联姻,他还从西京成功营救了他长兄的血脉!
“唔,那便不急。那人,始终待本王不薄。况且,为君为父,他都不曾亏欠。”夜无俦言语之中似乎有丝不常见的温情。
另一个铿锵有力的声音响起,这声音不似本地口音,卿君过往并不曾听过:“无俦如今贵为亲王,莫非已然忘怀你母亲、我姑姑——轩辕欢当年所受屈辱?当日,你可是眼睁睁看着那夜容瑞如何生生逼死了我北岭最为尊崇的公主!作为姑姑的骨肉,此仇此恨,无俦,你若不着紧,那我们,便不强求。当日你要我打着太子名号进京勤王之时,我便想趁乱将容瑞皇帝一并除掉。是你要从长计议。怎么,今时今日,你还狠不下心肠?无俦,这事关皇权,你以为,单单稳妥便足以成事?”
这……信息量也太大点儿了!
卿君躲在门后,回味着这段话。
轩辕欢,夜无俦的母亲?也是当年跳胡旋舞的女子——容瑞皇帝心尖上的人!
夜无俦是外番胡狄的后人?他是夜容瑞同北地公主轩辕欢的儿子!
轩辕欢便是这冷宫的主人!而夜无俦就是当年那个拿偌大珍珠打弹弓的小皇子!
难怪夜无俦的肤色异于常人的白皙,原来,他竟然是胡人!也就是现代人所说的——混血儿!
而这位说话之人,他称夜无俦为“无俦”,可见是同夜无俦关系密切,生死相托之人。轩辕欢是他姑姑,他曾打着太子名号进京勤王,毫无疑问,这人定然是轩辕墨渊无疑!
夜无俦清冷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本王一刻未敢忘怀母妃去时的惨烈!但是此刻取他性命,我并非储君,也未得遗诏,名不正,言不顺,即便登基也未必人心所向。待那人寿终正寝,而他未必不传位于我。倘若他另立他人,到时本王再采取行动,也未尝不可。本王此举无关父子情义,只是,我西凉历来,仁孝治国。若弑君弑父,怕是为民所不齿……”
“谁?滚出来!”煮鹤厉声吼叫打断了夜无俦的话,卿君倚靠的宫门瞬间被打开,而卿君,毫无遮拦的暴露人前!
月色如水清洌,而她无处可匿。
惊慌失措之中,她看见了夜无俦似乎要喷薄出火焰的双眸,轩辕墨渊脸上的讶异,碧池的不屑,封恬的仓皇,离自己最近的煮鹤面上的惊讶以及一闪而过的悔意。
第三十五章 他的抉择
“为何你会在此?”夜无俦阴沉着脸,亦步亦趋,朝她逼近,在她跟前站定,他凌冽的寒气袭来。
卿君手扶着门框,然而终究支承不住内心慌乱。
如实回答?自己得知了夜无俦集团如此核心的机密,已然是逃脱不得了,再拖上夜无忌?那个心无城府的闲散王爷,虽然轻佻变态,但是人倒不坏。
方才他们言谈之中,连谋害太子、皇帝都是云淡风轻,夜无忌现下如一滩烂泥一般倒在身后的冷宫殿内,还不是人为刀俎,他为鱼肉,一点儿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卿君心生不忍,挣扎了许久。夜无俦挑起卿君下巴,厉声道:“跟踪本王,嗯?”
卿君倔强抬头,对上了夜无俦的眸子,道:“对!”
夜无俦敛眉,愤然掐上了卿君的喉咙:“你当真以为本王不忍杀你!”
这已经不是这个男人第一次做这样的动作,说这样的话了。
她并没有以为他不忍杀自己。答案她早已经告诉过他很多次,他该是有多么健忘?
收起所有暧昧的戏码,他终究是要回到现实中来的。
她爱他罢?经历种种,即便冷了心,也还是会有期冀的吧?
他不爱她罢?除却动心,除却玩味,他并不能给她再多了。而仅仅这些,并不能成就——爱。
卿君被夜无俦粗暴的抵在门框,她倔强的唇依旧没有求饶。因为她知道,求饶,除了教眼前这个男人轻视,教他身后那个娇俏的女人瞧不起,什么也换不来。
“我倒要看看,是怎样的佳人,令王爷抛下温香软玉,一次又一次!”卿君害怕他们再朝殿内逼近会发现瘫倒在地上的夜无忌,又怕再僵持下去,夜无忌若是醒来又窃听了夜无俦他们的机密。
两难之中,她挺身而出,恶狠狠看向了碧池!这样的形容,真像极了一个醋劲大发少妇!
“从前本王当真以为你便是个妒妇。可这段时日以来,你教本王清汤寡欲了这么久,难道今日突然想通了要委身承欢不成?且不论本王夜会佳人,即便本王在你萧卿君面前夜御数女,你也不为所动!你并非欲擒故纵,而是,你心根本不本王这七王府中!是否另有所图,你我心知肚明!莫要以为本王好欺!你拒绝了本王多少次!还敢在本王面前扮演什么妒妇?!”夜无俦怒道。
煮鹤见眼前一发不可收拾的阵势全因自己发现了卿君所起。开口劝慰道:“七王妃,方才,您究竟听到了什么没有?若是没有,王爷大可不必如此自扰。”
“全部!你们没说出来的,我也推理了差不多了!”卿君倒要看看,她这样别有用心的女人,他杀是不杀!
“爷,大局为重。”煮鹤无奈摇头。
“爷,他日若易地而处,末将的美男计败露,我也会大义灭亲的。”封恬在劝夜无俦动手。
夜无俦沉默良久,墨渊适时开口了:“无俦,若不舍,先囚禁起来,待你成事之后,再作定夺也可。”
夜无俦钳制住卿君咽喉的手越发紧缩了!
明知会有伤害,却偏偏要挑衅试探。女人,这究竟是何苦?安然享受片刻前的柔情,即便虚假又何妨?何必世事洞明?何必?
夜无俦的神情渐渐困顿、暴戾。卿君觉得自己总能把泪盈于睫的微妙环境搞成狂风暴雨的节奏,片刻之前尚且是她同夜无俦共处一室的温存暧昧,如今却因卿君的无端出现带来了杀气。
今天早晨还温存说着要自己多吃点儿补品,养好身体的夜无俦此刻伸出手钳住卿君纤细的脖颈,青筋爆出,这怒火不是虚的。
卿君知道,等会儿自己断气倒地之后夜无俦肯定会有句台词:“你知道的太多了。”
卿君使出全身的力气,断断续续说着:“密函……焚琴……江浸月……萧伯殷……”
因为说不了完整的句子,卿君只得挑出关键字,夜无俦果然对此表现出极大兴趣,松开了钳制,抓住她的肩膀,厉声问道:“仔细与本王说来!”
看着眼前这个永远沉稳的男人第一次乱了分寸,呵,为了焚琴吗?卿君的内心一阵尖锐的疼痛,面儿上却不能表露分毫。她顺了顺气息,调整了自己的情绪,情动则智损,她将自己跳脱出来。娓娓道来:“江浸月那儿有我的一封密函,若每月初一、十五收不到我相报平安的亲笔信,按照约定,他便将我的这封关于焚琴的密函公诸萧伯殷。”
在卿君意料之中的是,夜无俦显然是被这话震慑了;意料之外的是,他并非震慑于自己严密的防御措施。夜无俦从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你同江浸月,果真有情!?”面如死灰。
“尼玛,你到底会不会听重点啊?重点不是江浸月,是密函,是萧伯殷!”卿君想到自己方才被夜无俦掐着脖子时,拼命喊出的两个关键词被夜无俦直接忽略,有些心有不甘。
夜无俦方才脸上的颓唐顷刻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惯有的沉寂:“他倒是一早便探得了,倒是个厉害角儿。然则,本王量他轻易不敢恣意散播。”
夜无俦这句话倒是真真的!先前,江浸月也只是迂回曲折的引她到了桃林,窥探到了焚琴的存在。他先前显然知道焚琴更多的信息。当得知卿君并未分辨清楚焚琴的容颜时,他也只是略显失望神色,并未告之真相,可见他并不打算由他口中道出这关于焚琴的细节。由此可见,江浸月对于焚琴这一有利于自己的高度机密的情报,是敬畏的,甚至,有丝投鼠忌器的顾虑。
卿君猜想,江浸月约莫是有把柄落在夜无俦手中。至于这“把柄”,约莫,是当年夜无俦做“质子”时期关于江润年的事罢?
“江百里如今虽然身体康健,但是古稀老人,风烛残年,王爷以为,对于江浸月的钳制还能维系多久?”卿君不屑道。言下之意,平南王王江百里如今已然所剩时日不多,只要江百里一去,江浸月便作为第一顺位继承人,顺利登上平南王的位子,到时,即便夜无俦将江润年之死的真正幕后黑手——江浸月,公诸于世也无济于事了。
慷慨陈词的卿君没有觉察到夜无俦渐渐阴霾的眉头。他实在听不得从卿君口中而出的江浸月如此神勇而无畏。
“王爷要废弃要囚禁要赐死都随便。只求王爷莫要累及我的丫鬟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