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萧卿君并非失恋、失意、失败,亦并非输给任何一个女子,她只是输给一种既定的无奈。这么想着,她也不觉得苦闷了。
☆、第十六章 启程(壹)
夜无俦书房内。
煮鹤:“王爷,封恬来报,西京已成水火之势,太子同八王皆伤亡惨重,各自僵持,王爷现下便可启程,进京勤王。”
夜无俦启唇道:“嗯,兵马如何?”
“墨渊说,兵马二千乘,已然备妥,现在万事具备!”夜无缺眼瞅着大事将近,越说越鸡冻了。
夜无俦冷不丁得问:“萧卿君如何了?经得住长路颠簸吗?”
焚琴大为不满道:“难道她萧卿君的矫揉造作现下竟然还在爷的顾虑之内吗?现下这般光景下,契机稍纵即逝,我等追随爷,多年隐忍,各个皆是刀尖舔血,哪个背后不曾满身伤痕?你问问在场各位,你这般为了一个女子‘经不住长路颠簸’而踌躇迟疑,究竟妥是不妥?莫说现下那萧卿君已无性命之忧,即便用她一人血脉祭了七王的旌旗又何妨?!”
夜无俦冷冽道:“本王的旌旗不必何人鲜血来祭!”
夜无缺见焚琴被七弟责难,挺身护短:“焚琴所虑倒无甚不妥。”
他对焚琴的心思在座各位皆眼见心明,而焚琴之于夜无俦的心思各个也是心如明镜。他夜无缺明知满腔爱意如同覆水难收亦甘之如饴,皆因他能看穿焚琴的逞强,这样的焚琴让他心生恻隐的同时也渐渐爱意萌生。一日复一日,一寸深一寸,这十数年的日日月月,竟然根深蒂固了也不自觉。
对于自己的情敌,自己同父异母的七弟——夜无俦,他是敬重的。先时,他一位逍遥王爷趟进这浑水中来皆因自己母亲的临终遗言:“倾力相助七弟无俦。”年少的他曾问母亲何故?病弱的母亲只是断断续续说着什么无俦乃故人骨肉,也没说出来什么所以然。
这“故人”莫非是无俦的母亲——宠妃乔氏?母亲生前清寡,哭和笑都很隐约。在西京那座辉煌的未央宫中,他以为母亲始终是孤独寡欢的。不曾想母亲竟然同一贯美艳飞扬的乔氏如此敦厚?
遵照母亲遗言,无缺将如此深远的信念代入了自己原本自在乐天的质子生涯。夜无俦间或会向他传书一些指令,十多年来步步为营,隐忍谋划,他真心为这位弟弟的谋略智慧所折服。这一盘浩荡的棋局,所有人都是一颗子,所有事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似乎,惟独那位萧二小姐昏迷的昼夜见到过他仓惶失措的神色,其余,则熙熙而乐,泰然处之。
焚琴作为无俦安插在平陵的另一颗棋子,同无缺在多年合作无间的折子戏中渐渐派生出了同志情谊。无缺明知她心之所向是无俦,倒无甚在意。只要她安好,他便安好。只护她平安喜乐,旁的,他真的不是如此在意。
可如今,她分明并不安好。
先时萧卿君不省人事之时无俦面上不同寻常的神色,众人皆看在眼里,焚琴一贯在意无俦言行举止,自然看到更多更深。虽则事后无俦向大家言明,萧卿君是关系到他回归西京夺权的关键所在,半分差池不能有。大家皆松了口气。
如同先前煮鹤所言:这般光景下,爷自是不能有了软肋。
但是焚琴已然对无俦用情至深,经过萧卿君一事之后已如惊弓之鸟。
无缺心下揣度,无俦那样一个心系江山的人物,任何光景下都不宜有软肋,都不能对一个女子用情至深,那只会毁了他。
所以,他更要守护焚琴。不是无俦寡情,而是他的心要承载太多,定然不能偏颇于一个女子。这样的男人,往往容易自苦。而爱上这个男人的女人,亦愈发痛苦。所以,他明知没有回应,也不会放了焚琴。即便得到一个又一个冷眼。
他此番对于焚琴的袒护,一则是由于自己惯常对她的偏袒,二则,焚琴方才所言也深深触动了他的心。刀尖舔血自是千难万难。他堂堂一皇子便已然愁苦至此,何况焚琴一介女流?人皆有私心。由此,他越发心疼维护焚琴了。
所以,他在所有人都屏息莫敢作声的时候出言袒护焚琴:“焚琴所虑倒无甚不妥。”
“言则,你们众人皆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了?”夜无俦深邃目光敛然一扫众人。
“甚好。”夜无俦继而凛然一甩衣摆坐下。
整理了下微微凌乱的衣着,道:“飞鸿传书于墨渊,让其整装,插上太子旗号,率师二千乘,兵临西京皇城之下。”
众人莫名其妙,夜无缺则浅笑了然。
“七弟的意思是,对内让墨渊打着太子的旗号,如此,一来名正言顺,二来,不必舍近求远,再绕道平陵,一路人马浩浩荡荡,免生事端。对外,则宣称,因未来七王妃身子不适,经不住长路颠簸,暂缓行程。如此,七弟可凭借‘重倾国,轻天下’的形象定位轻易便撇清夺嫡之嫌。”
“知本王者,莫若三哥!无缺、无俦会心一笑泯恩仇。
☆、第十七章 启程(贰)
既已商妥安排,众人皆请辞,好让夜无俦稍适休憩片刻。连日来桩桩件件的繁冗接踵而至,他的确憔悴了许多。
夜无俦却并未觉着有何不妥。
多年来苦心谋划,几乎夜夜浅眠,竟连饱歇都是奢望。
众人尽数退却,只有焚琴踟躇着,久久不愿退却。
“无俦……”薄纱覆面,依稀可见她朱唇轻启。她那样柔情的唤着,一如十年来夜无俦曾心心念念挂念中的缠绵。从什么时候起,他变了?她也不似曾经一般不可一世的享受他的爱恋了。患得患失,是否情到深处都会这般?
“焚琴,终有一天,我要你不必覆这碍眼面纱而光明正大站在本王身侧!”夜无俦望向焚琴,悠悠说道。
方才欲言又止、难以启齿、百转千回,现下,都化作浮云。还有什么可疑虑的?他果真没有变!即便有萧卿君、有碧池又如何?他对于自己的心思从来就没有改变。
她款款望着夜无俦,夜无俦缓缓站起身,走向她,手臂一带,便将她揽入他辽阔的胸膛。她喜极而泣——失而复得的美好。送走了焚琴,夜无俦又趋身前往卿君房中。她正熟睡着,酣甜的模样,应该梦着美好的事情。
忽然很想听她说说话,不知她从何处习得那些俏皮的言语。她并非世人口中的木然美人,她仿佛比世间所有女子都要鲜活。兴许,他们之间除了赤裸裸的利用之外,还是可以如同知己一般谈谈心的。
夜无俦耐心等待她醒来。而后就近于房内圈椅中坐下,无甚言语,以手支额,闭目思索。
不知过了多久,卿君醒来了。她眯缝着眼望向坐在她房内的夜无俦。他似乎在想着什么着紧的要事,卿君不敢再造次打扰这喜怒无常的冷面王爷,蹑手蹑脚起身,胡乱批了件罩衫,脚步轻碎来到夜无俦身旁。
卿君见他并没有什么反应,心生好奇,躬着身子,谨小慎微的观望。他的呼吸平缓,他居然睡着了!
这么个角度细细看着他,一遍遍描绘着他眉目轮廓。他的心,竟然这般倦了。这些时日,他一夜也没合眼,作茧自缚,他必须按照他的剧本演绎,是以,身心俱疲。
莫名的,心疼。
他对自己鸩毒,奇怪她竟不怪他;他对前后两次救自己于危难的江浸月无礼,可她看在眼里,虽则嘴上不饶人,内心竟泛起涟漪——这似乎有丝拈酸吃醋的意味;他将她禁足,她也无甚在意。只要餐餐皆有有凤来仪的送餐服务,这禁不禁足的倒也无甚紧要。
这桩桩件件似乎同心胸气度无关,当然她一向自认心胸开朗宽广,但似乎,也是自己对夜无俦主观上的喜悦之情所致。
一句话,他不过仗着她喜欢他而已,尽管酸楚的想着自己不在他心尖上,她却如何也恨不起来。
卿君忍不住伸手触碰了他凉薄的紧闭着的唇。心中默念:“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你的心上人,会是什么样?”
虽动作轻缓,奈何七王浅眠,警觉性又高于常人,所以,毫无悬念的被吵醒了。
夜无俦的初初醒来时的表情甚是有趣。先是迷蒙婉约如才子遇佳人,接着疑惑不解打量了这闺房一圈,最后正经危坐轻咳一声。
生平第一次,这般毫无警觉的在外人面前睡着。即便十年来披星戴月谋算生死荣辱,亦从未将自己生门死穴这般轻易得暴露人前。
弗一醒来便看见她眸中含情的于他咫尺处。他竟在一瞬间顿觉自己二十多年来的黯淡世界忽而有了三千光彩。他一恍神,打量了一圈,镇定了分毫,方才回过神来。
“你醒了?”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两人这段时日一贯针锋相对,偶有客套倒不惯了。
卿君方才一时动情,乱了分寸。现下清醒过来,倒回味出了刚刚近在咫尺时鼻尖嗅到了——白梅香!那味道,似乎在什么地方闻过。或许,是焚琴的,或许,是碧池的。总之,是女人的——另一个女人的。
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是我鼻子犯的罪,不该嗅到她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