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央一番话说罢,回荡在毕庆堂脑中的竟只是那异常刺耳的三个字,你不配。不得纾解的愤怒与羞恼在他胸中翻滚着,他喘着粗气,话不经脑便冲口而出,“我不配?在这姓徐的面前你又说我不配!谭央,你别欺我太甚,我爱你纵你是我抬举你,你若是不识抬举,就别怪我无情!你不是嫌我嫌囡囡牵着你绊着你了吗?好,我就成全你!从今时今日起,我与女儿同你一刀两断,咱们从此,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
他的话刚说完,谭央便哀嚎一声,直挺挺的晕了过去。徐治中神情复杂的望了一眼毕庆堂,便抱起谭央出了门。门口刚冲上来的李副官带着几个士兵制服了外面毕庆堂的随从,才被救起来的林副官羞怒异常的举着枪便要冲进去找毕庆堂算账,徐治中却喝住了他,轻声说,“算了,穷寇莫追!”说罢,抱着谭央往楼下走去。
呆立在原地的毕庆堂浑身剧烈的颤抖,无法自己,片刻,头脑恢复了几分澄明,刚刚冲口而出的话便如巨石般砸在他胸口,他前所未有的慌乱起来,濒临死亡的恐惧感一霎时铺天盖地而来。
他竟对她说恩断义绝,他竟对她说老死不相往来,在他那艰险残酷的人生里,除了她,他还能剩下几分情意?若是老死不相往来,他倒甘愿自己立时老死过去,在见不到她的时光里独活,他,挨不下去!
毕庆堂如梦方醒般的吼着“小妹”,追命般的冲了出去。
刚走到门口的徐治中看见追出来的毕庆堂便是一愣,下意识的,他抱着谭央闪了闪身,将后背对着毕庆堂,用身体隔开了他与谭央。
毕庆堂看着将谭央抱在怀里的徐治中,强自镇定的说,“徐参谋长,夫妇间的口角,总难免说些狠话。不劳您大驾,我们夫妻自会处理!我这就带小妹回家。”说着,他探身去拽谭央的胳膊,徐治中却不屑一顾的抬脚便走,他的手抓了个空,这个空叫毕庆堂失了方寸,他拽住徐治中的衣领,将手里的枪指在徐治中的后脑勺上,恶狠狠的说,“你把她放下!”
就在这时,毕庆堂的身后,几杆枪同时死命的抵住了他,还附带着整齐划一的上膛声。
徐治中回过头望着他,坦然道,“毕老板,我是不怕死的,你呢?”
他本也是不怕死的,做惯了亡命之徒,怎会畏死?可是六年前,女儿的百日宴上,他金盆洗手时举头望着楼上谭央怀里的女儿时,便暗自起誓,此生再不犯险境、处险地!
只因娇女绕膝,由此亲不涉险。
毕庆堂叹了口气,微闭着眼松开了手,无力的放下了枪。
徐治中走出几步后豁然回头,朗声道,“毕老板,你要记住,上海滩不只你一人手中有枪,这世上也不只你一人会以命待央央!”
☆、72.(70)染病
他说从此他与女儿同她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因为他,她成了一个孤女,没有亲人没有家。也因为他,一无所有的她有了丈夫有了女儿,有了爱有了家。即便真相大白,一切无法转圜的时候,她知他们这一生就此别过无法再逢了,可内心深处,她还存着一点点微末的希望,也许世界尽头、人生末路,当一切行将覆灭的那一瞬,他们一家人,还能在一起吧。
即便他做了那么多大逆不道的事,她再恨都不敢说这辈子再不见他,不管是否生活在一起,能不能看到他,生活中有没有他,于她的后半生便大有不同。他一向表现得那么情深似海、百般不甘,只一时气恼便要与她断的一干二净,这样的一个人,狠厉决绝到如此地步,她早该看清了他。而如今至此地步,只恐她不想死心,也要死心了吧。
毕庆堂一句话就像判了死刑,判了她,更判了自己。
谭央清醒后看到面前的章湘凝时,便紧搂着她放声痛哭,章湘凝习惯了谭央一直以来的含蓄温良,她这样没有节制的大哭便唬得章湘凝一愣,接着她便抱紧了谭央,随着谭央的抽泣,她的心也揪紧了,鼻头一酸,陪着掉起了眼泪。一对好友就这样紧搂着一起,同声同气的哭了起来。
徐治中莫可奈何的站在一边,不知如何是好,刘法祖耐心的等她们哭过了两个回合后,捅了捅章湘凝的肩,低声道,“你也不劝劝央央!”章湘凝如梦方醒的狠狠擦了擦脸上的眼泪,眼珠一瞪,冲着徐治中叫道,“怎么回事?晚上吃饭时还好好的,你把央央怎么了?”徐治中摇了摇头,也不说话。章湘凝火了,“徐治中,你胆子越来越大了!跟我还敢卖关子?”徐治中见她誓不罢休的架势,只有轻声说,“在外面,碰到了毕老板。”
章湘凝一听,更是炮竹一般,嘭的一声炸了,她指着徐治中撒起泼来,“你这个窝囊废,有你在旁边还能叫那个混账东西这样欺负央央,你的本事呢?你的能耐呢?我是看错了你,我若在旁边都能比你顶事些!”徐治中苦笑着摇头。章湘凝搂住哭着的谭央,气恼的盯着徐治中。刘法祖见这情形反而笑了,他上前一步拉着章湘凝的手,慨叹着,“我以后是不能生气的,因我怕是要有个只会煽风点火的太太了!”说着,他一使力拉起章湘凝,分开了这对哭成泪人的姐妹俩。与此同时,他把站在旁边的徐治中往前一拉,推到谭央跟前,哭得脱了力的谭央也因此顺势靠在了徐治中的肩头。
刘法祖拉着章湘凝往门外走,板着脸教导她,“不是那块清热解毒的料,你便趁早让贤,占着那位置,我都觉得你碍眼!”章湘凝待要火,刘法祖连忙趴在她耳边道,“是好事,”说着,使眼色叫她往后看。
只见谭央伤心欲绝的伏在徐治中肩头,徐治中笔直的坐着,连大气也不敢出,片刻后,他举起手小心万分的缓缓搭在谭央臂膀上,将她揽在了怀里。此时,他就仿佛拥着多年未醒的美梦入怀,一番生动的悲喜痴醉,全刻在了脸上,
章湘凝如梦方醒的看着刘法祖,轻声道,“你真是狡猾!”刘法祖面无表情的将章湘凝拉出房间,从外面关上门后,讪讪的说,“狡猾还谈不上,正常男人罢了。只是这个徐参谋长在男女感情上真是木讷的可以了,我若是他,就不会把晕厥过去的央央巴巴的送到你跟前。”他拉着章湘凝走了几步又回转身大惑不解的说,“湘凝,你说怪不怪,徐治中在别的事上还都算聪明变通,只对谭央时会没了主意的木讷起来;我则不同,对别的事都愚笨木讷,只对你,却是有些聪明主意的!”
章湘凝撇撇嘴,“你这样拐弯抹角的表扬自己,我大概是听懂了,谢谢刘医生这样费尽心思的应酬我!”刘法祖无奈的说,“其实,达令,我就是想告诉你,你不要一直以为我对你的爱不如治中兄对央央的爱,其实我对你的爱,不比治中爱央央少,更不比治中爱央央晚啊!”章湘凝看着刘法祖,耸了耸肩,故意做出个夸张的冷战,“咦,你今晚这情话不高明,麻得我一身鸡皮疙瘩,”说着,她踮起脚吻了吻刘法祖的脸颊,“寿星佬,我该回家了,再晚我家老头子要把我吊起来打了!他们今晚占了你的巢,你若嫌自己碍事,就去医院住吧!”
看着章湘凝远去的背影,刘法祖长长叹了口气,满面愁容的坐到了沙上。
就在这个夜里,徐治中断断续续的从谭央口中听来了她与毕先生这十年来的爱恨纠葛。她从未曾与人说过,只因她自诩还能挺得住,不愿将伤口掀开示人。可是今天,毕庆堂就这样击碎了她仅有的坚强与退路,她无处遁逃,她活不下去了,在疯癫之前,她茫然的将苦水一点点的倒将出来。
当徐治中在谭央颠三倒四的叙述中理清了他们这十年的前尘往事之后,对毕庆堂的所作所为,他自是愤怒,可是愤怒之余,却没了不屑与轻视,毕先生不再是他以为的那个寻花问柳的混账男人,正相反,单论爱情,毕先生为谭央奉上的这份爱,却是浓厚而执着的。
出身黑帮商会,而后做了军阀、做了大官、做了豪商,这一类人徐治中这些年多少接触了一些。谋了人家的财产,杀了人家的亲人,却要把这个蒙在鼓里的女孩子娶回家做太太。这样的行事方式,太不像他们这类人惯常用的手段了,甚至于说出去都会被他们笑掉大牙。
不知毕先生曾经有过怎样的苦痛挣扎,他又爱到了如何不顾安危自欺欺人的程度,才使他最终一意孤行的将与他有杀亲之仇的谭央娶进了毕公馆,甚至于,为了将这个秘密隐瞒下去,他毫不犹豫的杀了一个又一个的知情者。可这十年间,每当他假想出事情败露的场面时,是不是连眼前的幸福家庭于他而言,也是种折磨呢?
想到这里,徐治中忽然有些气馁了,他私心里多么希望毕庆堂是个朝三暮四的薄情男子啊,若是那样,即便某一天谭央拒绝了自己,为了孩子为了家,回到了那个曾经背叛她却又幡然悔悟的男人的身边。虽则失败,虽然他会难过会唏嘘,可在毕庆堂面前他是有优越感的,因为他的爱比他的爱,要高洁许多。可是如今呢,他很清楚,终其一生,谭央是再也无法与毕庆堂共同生活了,可是,他们那样恩爱美满着的时候却硬生生的分开了,单论爱情,他能赢得过毕先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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