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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碧檀记 番外完结 (雯舟舟)



晚间,苏联医生也进了产室,一个多钟头后,他出来对毕庆堂说,产程不顺利,宫颈口开得太小,产妇已经没有力气了,建议行剖腹产。在那时的上海,剖腹产还算是新事物,技术也不成熟。“你能保证剖腹产,我太太就肯定没事?”苏联医生一耸肩膀,“我尽力!”“不能保证,你还咋呼个屁!”毕庆堂气急败坏的咒骂。苏联医生不悦的转身回了产室,撇下了一句,“手术会有危险,可是不手术就更危险!”

一个小时后,产室里依旧一片寂静,经过几番天人交战的毕庆堂最终站起身,有气无力的对门口的护士说,“麻烦你告诉医生,还是手术吧。”护士进了产室,片刻后探身出来,“手术已经进行了一半了,很顺利,先生请放心!”

凌晨时分,产室里传出了婴孩微弱的啼哭声,继而护士出来告知毕庆堂,是个女孩,母女均安。毕庆堂提心吊胆一天,此时心中一松劲,才觉出了自己是又累又饿。几个小时后,麻药的药效过了,谭央睁开眼看着毕庆堂,毕庆堂笑着对谭央说,“你给咱们生了个女儿,我是最喜欢女儿的,你都不知道!”谭央轻声说,“你想要儿子,我知道。”毕庆堂有些尴尬的笑了,“都是一样的,生孩子真是受罪,儿子,过几年再说吧。”

天亮的时候,护士把孩子抱给毕庆堂,他小心的捧着,晨曦中,它紧闭着眼,蜷缩在父亲的臂弯里,娇嫩纤柔的一团停在毕庆堂的胸口,连带着他的心也跟着柔软了起来。于他而言,这是无形中,剥茧抽丝的蜕变。

谭央毕竟是年轻,恢复的很快,半个多月后便要出院回家了,临出院前一天的下午,苏联医生将毕庆堂请到了他的办公室。

“毕先生,你和你的太太是婚后多久有的这个孩子?”苏联医生用不怎么道地的中文问着。“大概一年多吧。”“婚后您太太的月经不怎么规律吧?”毕庆堂点头,“医生,有什么问题吗?”苏联医生抓了几把自己凌乱的头,“是的,我们剖腹产手术时无意间现,她两侧输卵管的壶腹部有机化包裹的血肿,应该是宫外孕造成的,未免血肿化脓及破溃,我将其剥离切除,并且现由于机化包裹的时间过长,两侧输卵管都有严重的粘连,这是不可逆的。”

毕庆堂皱着眉,将身子向前探了探,“你这是什么意思?”苏联医生吃力的做了个遗憾的手势,“也就是说,您的太太不会有再次成为母亲的可能,她失去了生育能力。”“这怎么可能?她今年才二十岁,我们还打算要三个孩子,我们想有儿有女啊!”毕庆堂急急的辩白着。“毕先生,您不要这么激动,我说的只是一个事实,这个事实需要你和你的太太共同去面对和承担。”

毕庆堂站起身来到窗户旁边,看着外面的街道,一语不。苏联医生摇了摇头,静静的坐在一边。

“医生,”良久,毕庆堂终于开了腔,“我太太她自己会有感觉吗?别的医生为她做检查会现吗?”“噢,不,她自己不会有感觉,除非开腹探查,否则一般性的检查是现不了的,至少目前的医学水平是达不到的。”毕庆堂深深的点了点头,“好,那你不要告诉她,更不要告诉其他人,替我保守这个秘密吧,在我们这个国度,一个无法生育的女人始终是被轻视的,她自己一旦想起,也会难过。”

毕庆堂从医生的办公室回到病房,就看见谭央躺在床上小憩,两个下人轻手利脚的收拾着要出院的物品,他的女儿,就放在了床边。毕庆堂见状便几步上前抱起了孩子,大雷霆,他呵斥下人不知轻重,只顾着收拾没用的,将孩子放到床边,掉下来摔了怎么办!

被他吵醒的谭央嫌怨道,“你真是小题大做,孩子还小,又不会翻身,怎么会掉下来?”毕庆堂将脸贴到女儿的额头上,自说自话,“这孩子,马虎不得啊!”

出院回家的时候,毕庆堂特地送了一份厚礼给苏联医生,他说,“我这是感谢您救了我的妻女,也是……”苏联医生善解人意的点头道,“您放心,我下半年就要回国了。”


☆、39.(37)言覃


谭央回家的第二天章湘凝就来到毕公馆看了新出生的宝宝,自从谭央休学回家,她的婚姻状况便成了一个公开的秘密。面对一个幸福的家庭和一个即将降临人世的小生命,大家都抱着欣羡祝福的态度,自然也没人计较谭央的隐瞒。章湘凝还说同学们都很挂念她,只是准备大学入学考试太忙,又怕来得早,人又多,扰了她们母女的休息,便约好八月份一起来探望她。

章湘凝看见小婴儿大呼小叫的,一味的赞孩子漂亮。爱孩子总是女人的天性,可是毕竟章湘凝年纪小又没结过婚,面对这样小的一个婴孩满是怯意,小心翼翼的看,叫她抱她又不敢。后来毕庆堂抱着女儿坐在卧室的窗旁,五月末的上海,阳光明媚,夏景翩然。临出院时,苏联医生交待要多叫小孩晒太阳,利于孩子的健康,于是毕庆堂每天都要抱着女儿在窗户旁边站一站,苏联医生还有一些诸如此类的琐碎交待,毕庆堂也都一声不吭的循着、做着。

章湘凝也来到窗子旁看小孩,见毕庆堂笑着看着自己怀中熟睡的女儿,章湘凝便好奇的问谭央,“央,做母亲是什么感觉?”坐在床上的谭央想了半天,摇头笑,“就是高兴呗,别的还真不好说。”“毕先生,你呢?”章湘凝好信儿的接着问。毕庆堂腾出右手轻抚女儿额上乌亮的胎,笑着说,“有女万事足吧,从前有雄心、有野心,金山银山都不知足,如今守着个不足十斤的小玩意,却晓得知足喽!”

章湘凝听了这话痴痴的站了许久,继而抬起头笑着对谭央说,“毕先生的话真叫人感慨,原来生为女子,听起来最受用的不是电影上、小说里山盟海誓的情话,真正撩拨心弦的幸福原来就在我们身边。”谭央有些不好意思的埋怨章湘凝又文艺腔的乱感慨,可是心里却也是赞同的。男人的爱,爱家要比爱她来得更踏实安稳,她自己的幸福,她心里清楚。

章湘凝临走时从花布书包里掏出四五本笔记交给谭央,说,若是打算考试也该养好身体抽时间温书了,接着她又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你的幸福是我们乐见的,我说给别人听,别人也该心里有数了。

章湘凝走后,谭央翻开那摞码的齐齐的硬纸壳笔记本,登时便愣住了,从她离校休学的那一天开始,标明了日期和科目,每一日课上讲的内容都一丝不苟的记在了本上,笔迹清晰,条理清楚,连墨水的颜色都谨慎的用了清一色的黑蓝色,字体谭央也并不陌生。在家中安胎生女的这半年来,徐治中这个名字也随课堂一同淡出了谭央的视线,半载而已,却是恍如隔世的生疏遥远,而笔记上一页页的记录和字迹却一笔一划的勾勒出六个月的光阴闪烁,徐治中的形象竟也随着清晰了起来。

转山转水,人世光阴变幻,有的人,注定不会轻易淡出你的生命,是天机注定,更是人力所为。

在谭央住医院待产的那段时间,老周也在圣施氏医院做了第二次手术,手术很成功,谭央出院回家没多久,老周也痊愈出院了。也就是说,这距离老周离开上海的日子,不远了。

由于是剖腹产,坐完了月子谭央的身体也并没有像顺产的产妇那样完全复原,于是毕庆堂便在家中随意的摆了两桌满月酒,只叫至亲至近的亲友来庆贺。谭央在席上略坐了坐便上楼休息了,倒是孩子,在大家手上轮着抱,小丫头不怕生又爱笑,极为讨人欢心,众人不吝赞美之词,身为父亲的毕庆堂自然是骄傲的紧,飘飘然起来。

酒席散去,孩子在起居室的摇篮里睡着,谭央和毕庆堂在沙上翻着七八页的纸。小孩满月了,可名字却没有最终定下来,自己取,请人取,还有刚刚满月酒上亲朋好友们取的,最后名字越取越多,战线越拉越长,初为人父母的毕庆堂和谭央是挑花了眼,越的不能决定了。西式的、中式的、新潮的、复古的,这名字也是风格各异千奇百怪,最令人哭笑不得的还有方雅取的——毕月羞花。

夫妻俩正讨论的热闹的时候,老周敲门进来了,毕庆堂看着他笑道,“你来得正好,快来帮我们拿拿主意,这孩子的名字怎么就这么难取啊?”老周笑着推脱自己没什么文化,取不出好的名字,却也接过了那几张纸认真的瞅了瞅。

看罢将纸放回桌子上,沉吟良久,老周咂了咂嘴开口道,“我书读的不多,可我怎么觉得这孩子的名字不能贪新、贪奇、贪巧。诘屈聱牙的怪字,稀奇古怪的典故,诗词里的断章取义,西洋的女名音译和新派的时兴词,这些都不算是好名字吧?孩子的名字是要用一辈子的,还是个女孩子,这名字啊,大气简约、中正平和才是正理,不用非要多新奇多一鸣惊人,不俗就好。”说着他看了看摇篮里的孩子,继而转过头对谭央说,“太太单名一个央字,这个名字就起的很好,简单别致,小姐的名字也应该按着这个路子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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