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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碧檀记 番外完结 (雯舟舟)



毕庆堂从西裤口袋里掏出手帕给谭央擦着眼泪,无可奈何的笑,“你总是那样的爱哭,又不喜欢带手帕。”说这话的时候,毕庆堂一脸得意洋洋的幸福,这世上那么多人,只有他有那个资格对她这样的牢骚,连埋怨与被埋怨都是愿打愿挨,独一无二的温情甜蜜。

他牵她来到床边,安顿她舒服的坐好,握着她的手,低声说,“小妹,我与你说的话都是我的心里话,我做的,我想的,我就老老实实的告诉你,并不是拣你爱听的说,所以会有听起来不顺耳的。现实生活和你看的那些文艺小说不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都会为自己打算,所以无法尽如你意,当然,因为爱上这个人便委屈自己去尽量叫她开心如意,那就另当别论了,可这种开心如意也不是满的,有七八分就不错了。”

“我也会说漂亮的话,会做叫你乐得合不拢嘴的事,可那些是哄女人的手段,我这么说、这么做却不一定心中是这么想的,小妹,你既不是糊涂的女人,也不是愿意装糊涂的女人,可我这几年才现,我沾沾自喜自己对付女人的手段,可我却偏偏喜欢不吃这套的女人。其实就是喜欢你,也许你吃这套,也许你不是现在这个脾气性格我也会喜欢。因为在你这里,我能感受到真心实意,对我无所求却死心塌地的跟着我。也是你教会我的,真的要对方爱上自己的话,计谋手腕全是下乘,先,你就要付出自己的真心。”

“看见赵绫和李赫青梅竹马,谈着理想和主义,在学校里自由恋爱,一起进入社会后工作结婚、生儿育女。我也羡慕,可我没有那个好命,我的父亲是个亡命之徒,我没有那个环境去心无杂念的读书上进、做体面的工作,我要安定的生活就要去自己为自己创造,所以我无法与你比翼齐飞,老实说,因为这个,在徐治中的面前,我会心虚。”

“因为我们的父亲不是一样的人,所以我们成长的环境不一样,我说这个是要说,我能理解你的环境,你的想法,也希望你能理解我的。我十六岁的时候在南洋杀了第一个人,二十来岁在大上海跑码头,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你无法想象我能像李赫徐治中他们一样,夹着书本陪在爱慕的女孩子的旁边,我见的最多的女人是交际花、妓女、舞女。我知道我不够洁身自好,可这并不代表我就是个毫无原则的好色之徒!相反,我自己觉得,和我认识的一些人相比,我还算是对女人不怎么热心的那种男人。当然,如果和李赫他们比,我还是个流氓。”

“老实说,在这个世道上,几乎所有有头有脸、在社会上有一席之地的男人,都会觉得,女人嘛,多多益善。我不瞒你,我也是这么想的,这就是为什么,我和你恋爱结婚,却还是在外面养着丽萃那样的姨太太,而且我觉得,那是天经地义的。”

“可是,也有不同吧。和你恋爱着,我真的是越来越在乎你、喜欢你,我满心里全是你,可我不敢造次。我是一个男人,一个混惯了,睡惯了女人的男人。有时候,我会很需要。我十天半个月的去一次小公馆,那时候心里就会想你,非常想,可我对自己说,女人,关了灯是一样的吧。”

“其实不一样,我们结了婚,你是我名正言顺的妻子了,就觉得真的不一样。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是我怎么开心怎么来,和你不一样,要你开心,你开心我就会开心,而且是特别的开心。所以我们婚后,我再也没去过小公馆,我再没碰过其他的女人。赵绫总说爱是有排他性的,所以必是一对一,一心一意的。这个理论我倒未见得同意,我只知道,我和你在一起很满足很幸福,那是和别人都不会有的,那我何必去找别人呢?能和你在一起就好。”

“我想现在还要再加上一条吧,看你现在这个架势我就知道了,我若是在外面胡来,你就不会要我了,那我还何来幸福啊?我不冒那个险,我不后那个悔。我比你虚长了几岁,没有你知识多,却比你见的多些、经的多些,我知道什么是对我更重要、更珍贵的,”说到这里,他看着谭央,一脸虔诚的说,“小妹,你能不能原谅我过去犯的错,我们一辈子还那么长,我已经决心做个好的丈夫和父亲了,你给我机会好吗?别刚一开始就罚我出局!”


☆、38.(36)千金


毕庆堂说话时,谭央一直低着头,也不作声。他的话说完了,她还是没有动静。强耐了一会儿,挣扎在崩解边缘的毕庆堂勉力唤了一声,“小妹,”声音是抖的,这一句,是情真、情急也是情怯,他等着审判却又怕被判了死刑。谭央听他的声音,登时一个激灵,她抬起头,眼泪在眼圈里转啊转,不是哭,却比哭更叫人揪心。

毕庆堂一怔,随即将谭央紧紧搂在怀里,不留一丝缝隙,他怕离了这一时,下一刻便换了天地变了人世,连拥抱都会成了奢念。谭央带着哭腔,犹犹豫豫的开口,“我,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可是,我愿意相信,信这一次,不是给你机会,是给我自己,倘有一天……”说到这儿,谭央忽然停住了,有些话,还是不忍出口。毕庆堂只听进了她的宽宥,激动的搂她在怀里,喉头紧,语无伦次的在她耳边诉说,“小妹,谢谢你,谢谢你。”

勇敢的留下,是为了天长地久,倘有一天再历心伤,决绝离去的脚步才会更加的坚定。

毅然留下与决然离开,聪明的爱情,不拖沓。

打了针、吃了药,毕庆堂的感冒很快就好了,最重要的是,心情畅快解了心结。谭央留在医院里待产,毕庆堂放着生意也不大管了,天天陪着谭央。哪里疼哪里痒,不用她说,他都知道。谭央取笑他,“原来你还顶擅长伺候人的,做买卖真是小才大用了。”毕庆堂捏着她的手假装生气,“你不褒奖我上心,倒像我是天生的下人命一样。”谭央轻笑,“你委屈了?”“不,我欢喜着呢,”他颇为自得的说。

四月末,眼看再等十来天就是预产期了,初次生产,谭央难免情绪浮动,毕庆堂看得分明,便寸步不离的陪伴安抚她。初夏的黄昏,谭央眯着眼,慵慵懒懒的伏在毕庆堂的怀里。毕庆堂的手掠过谭央的耳垂,“怎么,中午睡得那么不安稳?这会儿就困了。”谭央笑了笑,心不在焉的说,“做梦了,梦见和你吵架。”毕庆堂手停下,面露愧色,静默良久,他忽而开口说,“那样的事以后不会再有,否则,你尽管拿枪,一枪崩了我!”

谭央的睫毛微微一颤,并没睁眼,强笑着说,“才不呢,谁要你的命!”毕庆堂趴在谭央耳边柔声说,“你心这样软,不怕我再欺负你?”谭央缓缓睁开眼,看着毕庆堂,收了笑容,一本正经的说,“你要是那么不争气,我还同你纠缠什么,索性带着孩子远远的走了,再也不回来了,你这辈子都看不到我们了。”

毕庆堂一滞,随即斩钉截铁的说,“不会,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因为哪个女人对不起你,你放心,你也别想走!”对于毕庆堂的情绪激动,谭央有些意外,随即笑着说,“不因为女人,因为别的对不起我也不行啊!”谭央一直伏在毕庆堂的怀里,她看不见此时此刻毕庆堂脸上的表情,只是感觉他胸膛上的肌肉一紧,随即脱了力一般的整个人瘫软在床上。

这天夜里,半夜醒来,谭央摩挲着枕边空荡荡的。黑暗里,借着迷蒙的月光,她看见毕庆堂枯坐在床对面的沙上,谭央下地走到他旁边,一向警醒的毕庆堂竟浑然不知,“大哥,你怎么不睡觉?”毕庆堂明显一怔,他抬手揽住谭央的腰,将头贴在她的肚子上,一语不。谭央去抓他的手,他手上凉津津的全是冷汗,谭央心中没底,“大哥,你怎么了?你对我说啊!”毕庆堂的喉咙动了动,沙哑着声音说,“小妹,答应我,无论生什么都不要离开上海,好吗?”

谭央想起两个人白天的对话,有些生气的问他,是不是给自己日后犯错误留退路,毕庆堂只是一味的摇头并不说话,像个委屈又无助的孩子。他们僵持了许久,最后,毕庆堂用近乎于哀求的语气说,“我以后都不会再犯错!你别离开上海,答应我,求你了。”黑暗中,毕庆堂的表现令谭央感到陌生而心慌,她心有不忍,下意识的点头,“好,我们回去睡觉吧。”

五月初的一天,阳光明媚的早晨,谭央对着镜子梳头,毕庆堂将早餐在桌上摆好,嘲笑谭央太爱美了,梳头也要这么久。忽然,腹部一阵抽搐的痛感,梳子嘭的一声,掉到了地上,谭央捂着肚子靠在椅背上。

夫妻二人又担心又期盼的那一刻,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来临了。

阵痛的间隔越来越短,疼感越来越剧烈,黄昏时,产室传出了谭央越来越大呻吟声,等在外面的毕庆堂原本就忧心忡忡,听到谭央的喊声便将产室的门砸的山响,大声质问,“怎么了!小妹!”产室里面的助产士和护士明显被吓住了,疼得满头大汗的谭央断断续续的说,“他脾气大,你们别见怪,我不喊那么大声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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