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时间过去,卓桦已然尸骨无存,而昔日害卓桦落水的小姑娘却出落得宛若出尘女仙,也难怪她气得直磨牙。就是因为这个女人,害她在将军府里丢尽了脸,还被营里的兄弟取笑了整整一个冬天。卓桦表面上可以不计较,但只是表面,她骨子里,还是个小女人啊。
一会儿认识,一会儿又装不认识,王佐听她前言不搭后语,终是忍不住面无表情地插言:“卫小姐,你不认识,大可由在下为你引见,这位姑娘便是我们‘茶陵’诗社的领袖,京师第一才女,苏子墨。”
苏子墨!昔日仇雠居然是京师第一才女苏子墨!
多么如雷灌耳啊!
卫嫤听到这个名字,怒意更盛,她狠狠地瞪向予聆,恨声道:“听见了没有?她是苏子墨!”
予聆奇怪地看向卫嫤,有些不明所以。
苏子墨怎么了?这个名字在扶城的出现频率并不比予聆公子四个字低,他怎么会不知道?
他总觉得卫嫤的怒意别有含义,却听不出个子丑寅卯,他又哪会想到那么远久的仇恨?
卫嫤扬高了语调,冷笑道:“那一年把卓桦推进碧水寒潭的人,就是她!京师第一才女?叫得倒好听,谁不知她整天只会装清高,卖弄心机,说到底不过也只是个想攀龙附凤的俗物!”
碧水寒潭?予聆了然地一笑,撇开了脸。难怪这丫头这样生气,原来竟是故人。
能拦街打国舅的人,自然也不忌讳当众羞辱才女,但曹游那是恶者先行,苏子墨……在许多人眼中可是高大光辉的诗社领袖,是出身书香的雅慧之人,更是乐善好施的福德淑媛啊。
苏子墨被她气势汹汹地一通乱吼,早吓得魂不附体,又听她将一笔烂账堆在自己头上,一时间百口莫辩,还来不及张口解释,眼圈便先红了,她不由自主向予聆靠近一步,躲躲闪闪地垂下了头:“卫家妹妹,这些年你远在金平,之前你我素未谋面,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
她双肩轻颤,目光闪烁,俨然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诗社里的同窗们顿时出现了骚乱,有人竟想挑战左相府,欲要为才女出头。王佐紧绷着神经,一遍遍审视着卫嫤,多看一眼,颜色便更沉一分。这个蛮不讲理的小丫头就是恩师即将托付给他的一切?就这样性子的姑娘,怎么可能会同他一起吃苦?
“没误会。”卫嫤板起脸,转头将左右都瞪了一圈,见无人插言,便又补了一句,“我不管你什么‘茶陵’诗社,‘土包子’诗社,我只知道你现在离我家予聆很近,我不喜欢,非常不喜欢!”说罢,她竟当着众人的面,拉住了予聆的手,将人拖了过来。
予聆有些吃惊,但惊异过后,却迎来了一阵暗喜的春潮,他突然反握过来,手指干燥而温暖,隐隐灌注着一股稳定人心的力量。
卫嫤没想到他会如此,她任由他握着,十指交缠,就好像似倏忽间抓住了昨天的时光。
原来躁狂的心,忽然就安静下来。
予聆的指节加力,竟使两人多了几分不需言传的默契。
他没变!他还是以前的予聆!不管她做错什么事,他都会义无反顾地站在她身边!
“卫小姐,你胡闹得有个限度,这燕支坊不该是你来的。”王佐目中寒光闪动。
他紧紧地盯着卫嫤的手,俊脸上掠过一抹冷意。
一向自视清高的予聆公子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由得她胡搅蛮缠,饶是在她说出“我家予聆”的时候,亦不曾出言反驳,这又是什么意思?
“茶陵”诗社的成员多半是朝中重臣的公子小姐,有些话一旦传扬开去,就不好收场了。
身后的议论声越来越,王佐的脸色也越来越不好。
有人小小声道:“王兄,卫小姐得罪不得,不如我们……”
他目光如利刃般落在了予聆身上,苏子墨恰好抬眼,正对上这样的眼神,不觉心中一震。
予聆迎向他,突然淡淡一笑,牵着卫嫤转身就往楼下走去,他没有看苏子墨泫然欲涕的脸,只是柔声说道:“苏小姐,借过。”
他竟然嫌弃她挡路了……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予聆公子不喜欢卫小姐么?可这……这又是怎么回事?”
人群终于抑制不住暴发出一阵喧天的吵闹,什么也挡不住纨绔公子们的八卦之心热烈燃烧。
那姓黄的掌柜看卫嫤离去,暗自抹了抹汗,再偷眼看向苏子墨时,却发现她已经生生刹住了泪花,无声无息地站在楼梯口,脸上喜怒莫辩。
她与王佐的目光,同是停留在卫嫤与予聆交扣的手指上。
怎么回事?他们也很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唯有曹二公子像是想起了什么,追着予聆的背影一路跟过去。
第40章 香消
更新时间2013-5-31 20:18:27 字数:2634
时近晌午,路上行人渐渐多起来。
有人认出了予聆,有人跟在卫嫤身后直直指指,热络的目光从他们走出茶楼后就没有消停过。
卫嫤受不了这样焦灼的探视,红着脸要挣开了予聆的手,可是予聆却不愿放开。
两人之间的距离刻意地离远了一些,却已不像来时那样疏离。
卫嫤满脑子浆糊,她想找些话同予聆说,可是思来想去,犹豫半天,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她的心怦怦乱跳,莫名的鼓躁竟是从来体验过的慌张。予聆看她一脸窘迫,只觉得好笑,而她只能顶着个大红脸,小心地打量予聆干净的侧影,看着他长眉挑起的弧度,看他微抿的薄唇……她跟在他身后整整十一年,却从来未曾像今天这样打量他,审视他,甚至于,欣赏他。
虽然她还弄不清心跳若狂的原因,却也懂得不再抗拒。
原来扶城里的姑娘说的都是真的,他真的很美,长长的睫毛下面,眼瞳晶亮,荡着一丝琥珀色的波光,在天幕之下熠熠生辉。他的脸色很白,可又不是粉色妖娆的那种,一眼观之,竟是那样的清透细腻,就像一尊无法仿制的美玉。
他出入军营,上下战场,却依旧保持着温雅柔致的仪容,一身雪白,绽如莲花。
换了个身份,换个角度看他,竟是这样的。
卫嫤看着看着,居然就看呆了。
卫小姐眼光不错,至少在相男人这方面比她强多了。她以前很少在意男人的长相,她只相信力量。生死沙场,武力或者是毅力,都是她曾经追逐的目标,但是经过那一次奇妙的接触,她终是隐约意识到了男女之间相处的微妙。不需要最强的武力,也不需要太坚强的意志,他这样的人往面前的一站,刚摘下来的柿子也会立即软下来。
现在挪不开目光的人,是她。
“看什么?我脸上有东西么?”予聆试图将眼前这个美目迷离的小娇娘与记忆中的大迷糊拼合在一起,不过他失败了。看得久了,他竟被卫嫤折腾得全身不自在,一张玉面悄然浮起一层薄薄的绯色,他想笑,但目光却选择了逃避。
他讪讪地松开了手指,她的手心,微微湿润,竟在他身边紧张得生了一出汗意。
“看奸夫,还有,看淫妇!”卫嫤的视线跳过她,落在茶楼上。
雅座间紫影晃动,要穿透王佐高大的身形,才能看见那一抹清新的白色。那如莲华般的衣袂与予聆遥相呼应,竟是说不出的刺眼。她不由地在鼻子里轻轻地哼了一声。
“笨,我与苏小姐只是在楼下偶然相遇,我连话都没跟她说上一句。”予聆忽然笑了。
“连说都说上一句?你这是在后悔么?有本事就别跟来,我看那劳什子诗社也挺欢迎你的,予聆公子。”卫嫤酸溜溜地收回目光,又道,“还有啊,我看你这件衣衫与那扶城第一才女挺般配的,长得跟并蒂莲似的,好看极了。”
予聆哭笑不得:“这城里爱穿白衣的人多了去了,你不也跟那王公子一样般配?”
“你胡说!”卫嫤想起王佐那张冷若冰山的脸,心里起了无数疙瘩。
“是你先胡说的!”予聆见她迟迟不收回目光,心中也起了一层大雾。
“你不讲理!”像以前一样,她妙目含烟地瞪了他一下。也就是这一瞪,使得现在的卫嫤与曾经的卓桦完美的结合在一起,她终于变得熟悉起来,而予聆心里仅剩的复杂纠结,就在这一瞪的风情中弥散开去。
“是啊,我不讲理!我最不讲理!”予聆笑着挡住了她的视线,伸手扶着她的双肩,将其扭转回去,一直推到了乐青面前。
乐青正坐在马车上一边悠闲地喝着甘蔗水一边同车夫聊天,他耐性十足地看两人为了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腻歪,直到两人推推搡搡地走近,才“哈”地一声笑出来:“你们慢慢儿,时候还早,这还没到晌午呢。”卫嫤不理他,予聆也偏转头去,扶着卫嫤的手指微微松开了几分。
这时路过一位大妈,瞅了予聆半天,突然“妈哟”一声叫唤,掩面奔走了。
“燕支坊是不是专产疯子的?”卫嫤一脸莫名地盯向那远去的背影。
“不是疯子,是西施。”乐青继续喝第二碗水,却被予聆沉着脸劈手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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