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悬在了蛛网上。
陷阱并不巧妙,巧妙的是设下陷阱的人不但算准了入阵者落足的方位,更以一种精细的丝絮维持了陷阱不被发现。卫嫤盯着那片微微拂动的树叶,若有所思。
“这回看见了?”箫琰问。
“看见了……不但看见了,还想到了……一种可能。”卫嫤在地上划了几笔,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寻常的八卦阵,并不如何奇特,江湖上的术士大多也能懂得个七七八八。奇就奇在这奇门阵法的内外异同。一正一反的习惯,倒与予聆像足了七分。
还有三分的不同就是在这陷阱地布置上,卫嫤很自然就想起了小时候看十户锦为自己捉蛐蛐儿的情景。一梦十数载,好多记忆都有已模糊不清,可是当初那种惊讶,那种震撼,却又落回了心底。
一环扣一环的设计,分毫不错的布置,都像极了那个人。柳欢说锦娘还没死,差不离已经被证实了。走到这一步也算是阴差阳错,谁又会想到她们会突然绕路?谁又曾预料他们会贸然踏入这片树林?
“我想,我找到破阵的方法了。”她站起来,小心地绕开了空中的线,“可是……我却突然不想原路返回。”她看着树林深处看去,不动声色地抬腿,落地,跨出了一第一步。“阵形是七九之数演变而来的,有陷阱的是生门,没有陷阱的应该就是死门,想要破阵,很简单。”她果断地又跨出一步。箫琰的脸露出了一抹不可思议的表情。周围的情景变换,好似拉动的屏风,卫嫤一连走出了七步,突然转了一个方向,同他招了招手。
“嫤儿,不可蛮干!”箫琰微微闭眼,再睁开时,已经忘光了之前走过的路,他的记忆算是不错的,但忙乱之际也有些晕头转向。
卫嫤笑了笑,将长剑举起,轻轻地一划,拖出一道绮丽长虹。
她轻轻地说道:“以前我最喜欢向卓琪哥哥讨这把剑,不仅仅是因为它好看,还因为用它劈柴特别利索,我示范给你看。”说话落音之间,银虹破空,掣出一道残影,跟着传来了树干的轻吟。
直接砍树,这显然不是最好的方法,因为树上系着那些看不见的丝线,势必牵引着无数纷繁复杂的陷阱。箫琰的手心冒出了冷汗,想也不想便起身跃起,护在了卫嫤身前。那是一个本能的动作,几乎没有花时间考虑。
而卫嫤拦腰抱他的动作也是自然天成。
箫琰的本能是要扑出去,卫嫤的本能却是要往下压,两人撞在一起,都用了十分力气,一时骨肉生痛,同时皱紧了眉毛。两人的脸因为生硬的碰撞而贴在一块,五官都挤得变了形。
卫嫤强自打了一个滚,头顶风声呼啸,一排利箭贴着背脊疾驰而去。她缩头让过,抱着箫琰再一滚,身侧便浮起一排铁板,她将长剑挑起铁板,架在两人身侧,再一滚便一骨碌跪了起来。
又是数道劲风飒然飘过,无数钢镖都打在了铁板上。
跟着又有两道陷阱跟触发,却与两人没什么关系了,卫嫤似乎摸清了这些陷阱的方向,引着箫琰一连蹿出去几丈远,身后的暗器却因相互方向相对,叮叮呼呼地扎在了一起。卫嫤这样一折腾,竟是连消带打地撤去了几道防线。
箫琰顺着她的目光,心底依稀有了些计较,两人再舞着铁板一路狂奔,竟将漫天漫地的陷阱都抛在了脑后。
“前面真有人家。”树林比想象中还有深,但摸透了破阵的方法之后,也不算是太难,卫嫤轻易便带站箫琰入了阵眼,抬头处却是一间小巧的茅草屋,屋间坐着一位宫装丽人,正自挽着绣线,持着绷子盘花。放在膝头的花样一笔一划描得分明,却不是妇道人家喜欢的花鸟虫鱼,而是一只小猫,一只小兔子。
那妇人看见卫嫤,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一个清婉的微笑,竟如春风吹皱了湖面,那样绮丽动人。卫嫤一下子就看呆了。
树林外,人声鼎沸,谢征不安分地走来走去,不时往林子里望一眼。卫嫤等人已经去了一个时辰了,就是吃餐饭撒个尿的时间也够了,却还是不见人影。花重泪有些坐立不安,柳欢几度站起来,却被乐青拉了回去。
树林好像变得有些诡异起来,不再是他们先前看到的一目了然。树林的深处,比想象中要深邃,灰蒙蒙的雾霭尽头,飘缈得什么也看不清。
叶冷跳脚起来:“会不会是出事了?不如进去看看?”
二长老就着他的手嚼着硬梆梆的干粮,忽地冷笑了一声:“他们进去都出事了,何况在你?你去就一定管用?”
叶冷收回手里的东西,一把扔得老远,横眉竖目地嚷起来:“要你管!你吃你的饭!就怕撑不死你!”
二长老听他一口一个死字,心里极是不爽,正要驳口对骂,忽闻来路一阵嘈杂,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冲进了人群里,扯着花重泪的袖子就叫起来。
“救命!救……”来人的声音粗沉,却在关键时候破了音。
第277章 委蛇
卫嫤从未想过自己会在这种地方遇见故人。
距离冯状一案不过数月,身边的人与事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庞文绢却好像没什么改变,依旧那样眉目舒淡,平静无波,只是相比以往那般沉郁压迫,她眼中多了几许明快的颜色,显得真诚了许多。
她看见卫嫤,也是一惊,但看清卫嫤身上的血痕,她就明白了八九分。她没有上前打招呼,而 是转头往屋里唤了一声,跟着,三四个眉目清朗的男子鱼贯走出,到了她面前便自动分成了两列,各各垂首而立。
庞文绢道:“家里来了客人,今天破例,加两道菜。”说完这些,才施施然回过头来,朝着卫嫤一笑,意有所指,“不能怠慢了,这位……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这四个字卫嫤自知担当不起,便只得冲她展颜一笑,将尴尬掩过去:“这天地间也不怎么大,深山老林里也能遇见,还真是凑巧。”
庞文绢的视线扫将过去,盯着箫琰看了良久,才应道:“可不是?真是巧呢。”她对箫琰有些印象,但前后相去甚远,是以又警觉地多看了两眼,直到侍立身边的美男子们都露出了嫉恨之意,才慢吞吞地回过头去。她不知道如今的箫琰是什么身份,但习惯了南禹的生活之后,她也渐渐变得不将男人当回事了。
她打量完,才示意左右让出条道,直通中堂。卫嫤与箫琰这才发现这茅草屋后还有乾坤。穿过弄堂,走过两丛花架,才看清一副新鲜的对联,大红底上浮着一层金粉。上面写着些鸾啊凤啊之类的字句,看着很像是新婚不久的居屋。
二人的惊讶,庞文绢都看在眼里,只是她一向不喜解释,也就什么都不说。
“我们来得匆忙,东西都落在林子外边了,手边没有什么值钱的……希望不算失礼。”
卫嫤打量着屋后的假水碧水,又看着溪水之中漂浮着一盏盏嵌上了夜明珠的琉璃灯,将层林尽染。照得分外明亮。那光影虽淡,但池中莲花浓郁,好似与季节脱轨了似的,站在此间,就完全感觉不到冬意。
没想到庞文绢这一来,竟得了一处仙境。
卫嫤愈发肯定了锦娘的消息。
熟悉的布阵手法,风格明显的陷阱设置,以及突然出现的故人,这都是活生生的证据。
想到锦娘,卫嫤心头一紧。看向箫琰的时候又多了几分犹疑。箫琰也在看,却是将目光牢牢地锁定了屋内。庞文绢莲步轻移,慢慢踱向门边,应手一推,一片金光扑面而来,映亮了每个人的眼。屋子里织锦成烟,繁花遍布,厅堂正中一座香山,穿洞引泉。发出叮咚脆响。云烟环绕的尽头有环佩轻响,一位华衣男子抱着个襁褓立在台阶上。看庞文绢进来,才上前两步。
那男子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媚眼如丝。嘴角含春,华丽犹胜孔雀,右眼角下挂着一点朱红色的泪痣,无端又将媚意渗透了几分。那男子的眼神一点也不平静,尤其是在看见卫嫤以后。
“这位是我的正夫,小名飞凰。”庞文绢引着两人落座,便从那名叫飞凰的妩媚男子手里接过了孩子,飞凰向箫琰抛飞一个眼神,便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了卫嫤身上。
他的脸小,五官精致犹胜女子,皮肤也是漂亮的牛奶色,整个就像那香山子一样,弥漫着一股香熏,他看人的眼神有危险,带着三分侵略,笑起来的时候更不得了,令卫嫤觉得那双媚眼里有一管划过心房的羽毛。
要说漂亮,他比箫琰并无逊色,可就是这一身烟火嚣尘的味道,令他颀长的身姿平添几分俗丽,为人所不喜。说白了就是,这人长得再好,也像个心术不正的。
飞凰,这名字倒是别致到了霸气。
卫嫤顶不喜欢这种眼神,便对比着庞文绢的句式应回去:“这位是箫琰,我相公。”
庞文绢点了点头,一点也不意外,那飞凰却突然变了颜色,冲着箫琰狠狠瞪了两眼才肯罢休。气氛有些怪异,但主人家却安之若素,卫嫤稍稍避开了飞凰充满向往的眼神,像往常一样将手塞进了箫琰的掌心。飞凰蓦地低下头,向着箫琰行了一礼,却是南禹宗族惯行的礼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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