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林见紫阳醒着,嘴角不由溢出暖人笑意,亲昵的唤叫一声,“姐姐。”便一头栽进了她的怀里。
如今的他,还只是个要他照顾的孩子。那么她,一定要把他护得好好的。
“姐姐怎么哭了?”他不解的问,带着些许心疼。
是啊,她怎么哭了呢?
他不知,她亲眼看着他死去。他不知,她的记忆中,已有一年未曾听到这般天真无邪的亲昵叫唤,已有一年未曾见到他清俊的稚嫩脸庞。他的傻弟弟,自然更加不知,这种失而复得的快乐。快乐的,像是一种奢求。
“姐姐是开心的。来,扶我起来,让姐姐好好瞧瞧你。”
照林乖觉听话的将紫阳扶起,尽量的让她靠着舒服。
她的手抚上他的脸庞,借着指尖传来的真实触感,来让自己相信,这一切,都不是假的。
照林觉出异样,伸手握住他脸间她的手,消瘦的骨节分明,却充满了让他坚定和不去害怕的力量。他担心的问:“姐姐,你怎么了?”
对上他的担忧目光,紫阳不再哀伤,反是一笑,似飘过河间清莲的香,淡雅芬芳,安人心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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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的将歇,紫阳已全然恢复。而此日,凭着她脑海中清晰的记忆,则是个急关重要的日子。如果,所经历的事,与她脑海中的影像重叠。那么,她便也就能完完全全的断定,这所多出来的关乎于后两年的记忆,是具有真实性的。
今夜,月色明朗。御花园的树影山石间,风吹云影动,倒是一派静谧的诗意。
在面见了与宫外大臣徐如阶互通消息的小太监后,正待要走之时,紫阳果真听得石山之后传来响动,应是一盆栽花小盆景被粗心的隔墙之耳碰倒了。平儿无需吩咐,就已快步飞驰而出,不待多久,便拎回来一个浑身正打着哆嗦的小丫头。
紫阳伸手,支起那个丫头的脸,倒还真是一模一样。便就是她,坏了事,同时也害死了徐大人。平白得到的那两年记忆中的后一年,里头有一个人,教会了紫阳一样东西。那个人说:“做事情,该狠之时就要狠,该忍之时就要忍。孙子装得,黑心大爷也要做得。”这是他能够成功的关键因素之一。那么,也是她今日,保全她祖宗基业,这大岳天下的第一步。
当紫阳说出那个杀字之时。平儿无疑是吃惊的,不敢置信的瞧着她,似在看一件稀奇的怪物。她并不知道,紫阳所知道的。她也未曾经历过,紫阳所经历了的。她未曾见过,自己最亲的人,一个个死在自己的面前。
当初的紫阳,便是动了恻隐之心,未曾彻底除去这只偷听的耳朵,而是选择了将其关押。皇宫里头从来没有不透风的墙,至于何事何时透风,便是关乎于这件事的重要程度。而无疑,这只耳朵是重要的。那么不彻底除之的后果就是,迟早或晚,总要栽上那么一个大大的跟头。
经历过一次,总该吸取教训。所以,紫阳再次的道出了那个杀字,声音是她自己也重未听过的冷肃。她只觉周遭的月光,顷刻间暗了下去,只余了压迫人的黑。
那个打着哆嗦的小丫头,由原本的求饶,变成了大喊救命。平儿不待她呼叫出第二声,就已然果敢的将其头猛力叩向近处的石山。“嘣!”一声厚重的响,小丫头来不及喊叫,就已然闭上了眼睛。有淙淙的液体从她的后脑勺流出,晕开在她脑袋的四周。月色朦胧下,她睁着大大的眼,似躺着正欣赏天边的月。
片刻的失神后,紫阳才蹲下身,探了探那人的呼吸,已经没有了。望见平儿一脸歉疚不忍的正愣愣看着那个已死去的丫头,她的眉头微皱,随即清晰的下达命令:“快走,不然护卫就该来了。”见平儿依旧愣愣的未动,便拉过她的手,拽起她,快步消逝在了浓墨般的黑里。
第二章 平儿
细数过往,平儿倒也不是没有杀过人。只是此番,却还是头一遭杀一介女流,还是那般弱不禁风,楚楚可怜的。其实,细细思来,其或许倒也不是真的可怜。既然能做一只偷听的耳,那么并定是有些心思的。况且她帮的是那众所周知的奸臣,如此结局,倒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紫阳以此稍稍宽慰了平儿一番。平儿开窍,逞能的马上装出一副释怀模样,就要服侍紫阳洗漱歇息。
装的其实不假,演技也算超脱,可紫阳就是知道,她还未能看开放下。
“今晚,同我一道睡。”这不是问,是一种容不得置喙的命令。紫阳知,今夜平儿又要做恶梦了。
这丫头这点不开窍,硬生生的却是敢忤逆她的命令,还好心的提点道:“公主,这是皇宫之内。”
这她自然知晓。只是,规不规矩,与现今的她来说,没有平儿来的重要。这个陪伴了她九个年头的丫头,每每总是独自承受着自己的害怕。
紫阳不知,平儿第一次因着自己而杀人的那个夜晚,是如何度过的?她依稀记得,那个夜晚,平儿说:“我要一个人睡。”
平儿总是不希望自己看到,软弱的她。因为,她的心里,定是心心念念着,要拼尽性命把自己护的好好的。而这样的信念,便是在她要护着的人面前,永远的坚强。
最终的结果,自然是平儿拗不过紫阳。半夜时分,平儿小心翼翼的挨墙沿睡着,眉蹙微动,似睡的并不安稳。紫阳看着,心微微闪过一记疼。
紫阳还记得当年,从太监们手中救下她时的模样。
那时,她蜷缩在桌脚,瑟瑟发抖的小小身板,瘦瘦的只余了骨头。衣服上斑驳血痕布满,睁着眼不敢哭,可大颗大颗的泪珠却扑簌落下。
领头的太监说她偷吃东西。可偷吃了,怎会还瘦成这幅样子!
领头太监见紫阳生气,怯生生的赶紧跪下,无辜道:“奴才不敢,只是这些丫头要是不这么教训,就不好好干活。”
方才还那么逞能彪悍,现在就成孙子了。紫阳尽量的板起脸,冲着一群低头朝她跪着的太监,小小身影,却是颇有气势的道:“有你们这么教训的吗!”然后还不忘威胁一句,“待我禀告母后,也这般的教训你们,好不好?”
装出的气势虽好,声音却是稚嫩无邪的。如今思来,紫阳只觉颇为好笑。想是那群太监也不是被她的唬人气势吓到的,而是她的身份,以及那话中被她搬出来的母后。
太监们扣头如捣蒜,尖细的声音朝着她一遍遍求饶:“公主饶命,小的不敢了。”
紫阳本就是吓唬他们,如此重复着的娘娘腔声音,她只觉烦心。大吼一声:“住嘴!”制止了他们再叫唤下去。
紫阳朝着那时的平儿伸出小小的手,示意她拉着起来。小丫头犹犹豫豫的瞧着紫阳,似是不敢。一旁的嬷嬷拦道:“公主,不可。”
什么可不可!紫阳不理睬,催可怜兮兮的小丫头,“你还想让本公主伸多久?”
小丫头似是这才回神,小心翼翼的接过了紫阳的手,借力起来了。紫阳这才知,小丫头竟比她高出一个头,于是有些受挫的抬头瞧着她,问:“你几岁?”
“十一岁。”大两岁,高一些,可以理解。紫阳略觉宽慰。
紫阳问道:“以后跟着我,当我的丫头,好不好?”其主要原因是,母后给她配备的丫鬟里头,都比她大上那么些个好几岁。所以,她急需一个年龄相仿的小丫头陪我玩。
后来的后来,平儿就成了紫阳最贴心的小丫头。而这个小丫头,总是充当着保护她的角色。
紫阳十岁那年,心血来潮的要学武功。理由很孩子气,却颇得皇上皇后欢心:“长大了,紫阳要自己保护自己,保护父皇母后。”其实,真正的理由是:她看到了一本小人书,小人书里头有那么一项很是奇异的武功,名字叫做轻功。她想着,若是学会了,那她便可以来去自如,飞出皇宫了。皇宫外的世界,据说很是有趣。
可紫阳娇气的,很是不争气的,没能吃下这练功的苦。主要也是师父卢炳文告诉她说,那轻功是世人杜撰的,压根没有。她最主要的目的达不到了,自然也就没有了平白无故来自讨苦吃的理由。于是很是心安的拿练功当成消遣,既是娱乐项目,实施起来,便也就是,累觉不玩。三天晒网,两天捕鱼的,偷懒自然成了常事儿。
可陪练的平儿却不同了,不仅从不打马哈,也不随便胡乱休息。平儿成了卢炳文的得意弟子,并且夸赞其很是具有武学天赋。现在无仗可打,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大将军也乐得清闲,天天必来皇宫走上一趟,来训导教习他的这位得意徒儿,随便稍带上紫阳,这位只会花拳绣腿的反面教材。
紫阳记得,师父卢炳文那句很是恳切肺腑的夸赞:“平儿,有古人花木兰的心气。”他原是把平儿当成女将军来教了啊!教着教着,他还把平儿教成了自己的养女,这还是由父皇下旨亲授的。
皇上征询紫阳意见时,是这么问她的:“卢将军现已五十高龄,却膝下无子。朕本想着给她找个养女,可他却看重了你的贴身奴婢平儿,想认她为义女。朕的乖女儿,同不同意啊?”那时紫阳只当这是好事,于是欣然应允。却不知,既是养女就要回卢府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