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惜福赶紧站起身,恭敬的禀道:“老夫人安好。”
尹妈妈看了眼儿子,进去服侍老夫人起身。免不了也为儿子说上几句好话:“他习惯了,一时没改掉。奴婢已嘱他日后直接向少夫人回事了。”
杜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心里哪里不明白,笑道:“既然来了,就让他进来说说。这几日燕绥和三娘折腾些什么。”
尹妈妈哎了声,挑了帘子唤杜惜福进来。
“……地板没有典进当铺,在东市找了家木材行寄卖。正巧有户人家给女儿打嫁妆,看中了这木料,卖了两千二百两,除去铺子的抽成,得了两千两整银。孙少爷嘱咐从后花园湖里捞鱼去卖。头天捞了八百斤,还捉得三只脸盆大的老鳖,悄悄从后门装了车,又从城门绕了进来。孙少爷真能干,他认得城里的几间大酒楼的东家,托辞鱼是咱们田庄自个儿养的,对方爽快的买了,得了二百两银。湖里没有捞尽,看情形还能再买几百斤。”杜惜福说着脸上露出了笑容。
老夫人哈哈大笑:“他俩真把咱们家挖地三尺了。”
杜惜福迟疑了下又道:“少夫人让她的管事妈妈送了单子来,府里要添二十个下人。还要买四个绣娘,两个花匠。”
他看了眼老夫人。手里才宽裕点,一口气添的人让国公府增加了三分之一的人。做粗活的下人身价银就是二百两。绣娘和花匠身价银更高,转眼三四百两银子就出去了。每个月府里还要增加三分之一的月钱和用度。两千二百两银子,能花多久?
孙少爷为了赚银子已经想尽了办法。少夫人富贵人家出身,大手大脚的买下人铺排场,将来可如何是好?
杜惜福心里担忧着。
他还有一重忧虑,这么多人进了府,都只认少夫人,将来这府里怕不是自己兄弟能管得住的了。
“既然是少夫人的意思,那就照她的意思去办。老婆子日后享清福就是了。”杜老夫人笑容满面的说道。
“是。”杜惜福听到老夫人这样说,知道老夫人真正的放了权,心里有些失望。他没有流露出半分不满,站起身恭敬的朝老夫人行了礼退了出去。
岑三娘今天传了他去议事,他倒想看看这位少夫人还想做什么。外间春光明媚,杜惜福深吸了口气,爱惜的理了理身上的长袍,朝偏院行去。
作者题外话:晚上继续哈。
簪花
从公主府挖来的十来盆牡丹全摆在后院花园里。
岑三娘正和杜燕绥商量:“银子暂时还能用,多一千两少一千两也没多大的区别。我是想请来好花匠,把这株玉楼点翠分株栽活了再卖。”
杜燕绥忍不住笑:“你这是留着母鸡只卖蛋的法子。培育一株名品出来,哪有你想的那么容易。”
“总要试一试么。”岑三娘越看大瓮里那株牡丹越舍不得。
“你作主。”卖地板和鱼有了缓冲的银子,杜燕绥也不着急。见岑三娘喜欢,心想让她闲时养着打发时间也好。
正说着,阿秋领了杜惜福进来。
杜惜福上前见了礼,便恭敬的候在一旁。眼睛瞅着那盆玉楼点翠,心里越发佩服杜燕绥。他倒不知道是从公主府挖来的,只当是杜燕绥在自家后花园里寻出来的。
“是这样的,杜总管。前院我有两房陪房住着……”岑三娘找他来主要是为了刘伯和陈伯两家人的去处。
杜惜福心头一紧,低垂了眼继续听着。
“原先他二人就在隆州管着田庄。如今来了长安,我仍想让他二人去管田庄。杜总管在外行走方便,能否找家妥当的牙行。我嫁妆里有处小庄子,还想再买一处。关中素来是粮仓。土地肥沃,买地总不会亏的。”岑三娘笑道。
杜惜福没来由的松了口气,拱手道:“少夫人吩咐了,小的这就着手去办。”
岑三娘又道:“府里要添置的下人还请杜总管多上心。绣娘要寻,当务之急却是找两名精验老到的花匠来。”
杜惜福看了眼那盆玉楼点翠,迟疑了下道:“少夫人,小的有几句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岑三娘和气的说道。
“少夫人寻花匠是想培育牡丹吗?长安城的贵人们哪个不爱牡丹,真有此手艺的花匠大都被搜寻了去。小的担心寻不到中意的。”杜惜福心想,不如趁这四月花开的时候把这盆名品卖掉,府里还宽绰一些。
“这样啊。”岑三娘有些不舍。
既然岑三娘不打算换了他的总管,杜惜福觉得自己需提点这位年纪小的少夫人几句:“牡丹名品难求,就因为分枝难以成活。少夫人若想养出更多更好的牡丹,没有几年工夫是不行的。”
杜燕绥听到这里瞟了他一眼。
杜惜福话说的中肯,他却能听出言语中对岑三娘的不信任和轻视之意。
“知道了,你先去办那几件事吧。我和少夫人再想想。”杜燕绥不等岑三娘开口,先出声打发了杜惜福。
待人走后,岑三娘就苦恼起来:“杜总管说的也有道理啊。”
见她半点没听出来的模样,杜燕绥就来气:“不就是一株名品牡丹么?卖出去也不过一千两银子。我做主了,回头给你找几本书,你自己学着分枝插种。哪个花匠是生来就会的。”
“我?”岑三娘摇头,“养不活可惜了嘛。”
“三娘,反正是咱们顺来的。怕什么?”杜燕绥劝道。
“算了。是我贪心了。把它卖掉吧。那些普通的给我留着,长了十来年,枝干这么粗壮,拿给我练手,没准儿还有意外惊喜呢。”岑三娘做了决定。
花要卖出去了,这么美,岑三娘瞧着有些不舍。拿起剪子剪下一枝交给阿秋:“送我房里去。”
“想簪花?”杜燕绥突然想到,府里早辞了花匠,后花园早荒废了。岑三娘想簪花也没有,心里又生出内疚来。
岑三娘笑道:“我才不喜欢在头上插这么大朵的牡丹呢……”
她突然想起这时候的女人都爱簪花,不同的时令喜欢簪不同的花。尤其爱大朵牡丹。她暗骂自己笨,盯着那盆玉楼点翠仔细看了又看,得意的对杜燕绥道:“我能做和这一模一样的绢花。宫里制的绢花有么?想办法去尚宫局给我讨几枝最精致的行么?”
“好。”杜燕绥笑了笑,他不信岑三娘能比尚宫局还做得好。
称呼
晚间在老夫人处用过饭,杜燕绥领着岑三娘去看张氏。
四月暮春,张氏还盖着厚厚的冬被。脸上不带一丝血色。见杜燕绥和岑三娘来,眼里有了笑意,说话声音极轻,几句话就微微喘着气。
坐了一会儿,张氏精神不济半阖了眼。
杜燕婉就送两人出去。
她迟疑的看了眼岑三娘,低声说道:“哥,韦小青又下了帖子来。她邀我后天去乐游原赛马打猎。我还没答应。”
杜燕绥点了点头:“去吧。我还有两日假,后天我在府里守着娘。”
他想了想道:“找知恩多带几名侍卫去。”
杜燕婉咬着唇,看着杜燕绥没有吭声。
岑三娘迅速就明白了。原先府里管账的是杜燕绥,现在换成了自己。杜燕婉清楚家里的情况,这是担心出去交际的衣裳和花销。
她上前拉着杜燕婉的手笑道:“这天气正适合去乐游原踏春,呆在府里岂不浪费了春光。明日相公要陪我去东市逛逛,辛苦你照顾母亲。后天我们就留在府里,你尽管放心去玩。如果运气好,晚间没准儿咱们家的饭桌上还能添道野味尝尝呢。”
岑三娘一句不提银子花销,见杜燕绥微微点头,杜燕婉心里有了谱,眼里多出几分感激“嫂嫂放心,等着我给你们打野味回来添菜。”
回了院子,岑三娘就叫来夏初开了箱笼。
杜燕绥见她将首饰摆了满桌,就明白她想做什么,心里不是滋味,忍不住说道:“你做什么?燕婉不差首饰。”
他说完发现自己语气有点生硬,站在那里板着脸不说话了。
为了认亲那天让族人们知道国公府还没有垮,典当了祖母一匣子首饰给岑三娘打了顶点翠冠。添置了套十二枝白玉笄。都是他亲手去办的。回府一年多,他心里清楚,祖母和母亲没舍得当出去的首饰是留着穿品级礼衣时与之相配的头面。不会适合燕婉这样的少女踏春狩猎时插戴。
明知燕婉借不到新首饰,只能用自己以前的头面,可杜燕绥就是不舒服。
岑三娘越明理大方,越让他难受。
他是国公府唯一的男人,让杜燕绥选,就如他对岑三娘说过的话:让他上山砍柴去卖,他绝无二话。
然而看到妹妹犹豫,看到岑三娘回家大方的挑选自己首饰给妹妹,他心里就窝着一团火。矛盾着,苦恼着,别扭着。
“哎哟,这眉头皱得能夹死只蚊子!”岑三娘是局外人,却敏感的察觉到杜燕绥努力想维持的自尊心。干脆开着玩笑,伸手去揉他的眉心。
“别闹!”杜燕绥被她盯着追着,左躲右闪,气恼无比的低吼了声。
岑三娘一愣,瞪着他也吼了起来:“我知道了,你是听燕婉说起韦小青,想起她姐姐韦小婉了是吧?我可记得清清楚楚,那日在乐游原,你烤鹿肉给她吃来着,见我来了,拔腿就跑!杜燕绥,你想和燕婉一起去应了韦家姐妹的约便去吧!我留在府里陪着母亲和祖母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