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真没吃过大苦头。
长长的黑发从岑三娘肩头倾泄滑落。她没有回答百草的话,懒洋洋的说道:“我饿了,摆饭吧。”
百草抬起头,倔强的望着岑三娘。
岑三娘笑吟吟的看着她道:“我什么时候说过不给奶娘活路的?”
百草不答,手紧紧的攥着裙子的一角。
“我记得我在走廓里叮嘱过你,有些话该说,有些话说不得的。告诉我,你当时怎么想的?想让外祖父惩罚我?还是一条白绫子勒死了我,你就能当上李家的小姐?”岑三娘是真的很好奇。
眼泪大滴大滴的从百草眼里落下,她向来是爽直的,不乏勇气的:“奴婢当时就是不想让你好过。空青少爷看奴婢的眼神好可怕……”
她说着,委屈的将头埋了下去,痛痛快快的放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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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人
岑三娘无语,缓缓说道:“杜公子今日在街上对你没好脸色,你把火都发作在我身上了,所以想给我添添堵,是这样吧?”
百草哭得声嘶力竭:“他自己都承认了,说出来也没大的事。”
“哎哟,挺聪明的哪。添堵还知道拿捏分寸,长进了。”岑三娘赞道,手指绕着一络青丝慢吞吞的说,“那你想过后果吗?外祖父眼瞅着怒气消了,你再添上一瓢油,不怕他老人家一怒之下用根白绫子绞死我?”
“老太爷最多骂三娘子瞒着他。”百草哭得身体抽搐起来:“奴婢知道三娘子再不会要奴婢了。”
“其实你做事从来都知道分寸和后果的。”岑三娘笑,“从前敢泼四堂叔一身粥,也知道装着不小心打翻食盒。你自忖了解我的性情。你知道我心软。最多不过不要你们侍候了。百草啊,你让我放过奶娘。你可知道你被关在裘府的时候,奶娘不想让我涉险去救你,说那是你的命。回想起来,如果不去救你,倒也少了好些烦心事。”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我是妈妈一手带大的,她说没有女儿,拿我当亲生女儿待的。我还要侍奉她养老的!妈妈说过如果你不来她就豁出去找老太爷来救我的!”百草尖叫着捂住了耳朵。
岑三娘怔忡着,原来情比金坚的是许氏和百草,没自个儿什么事啊。也罢,成全她俩吧,反正她也干不出转手卖掉百草打杀许氏的事,眼不见心不烦吧。
这时门帘子挑起,许氏走了进来。她见看着百草跪坐在地上哭的伤心,皱了下眉上前说道:“怎生伤心成这样?”
“妈妈!”百草像小鸟般转身抱着许氏的腿大哭起来。
“好了好了,别哭了。妈妈知道,你是为三娘子着想。”许氏轻轻拍着百草的背哄着。转过头对岑三娘道,“三娘子,不是妈妈说你,空青少爷突然成了杜家九公子,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能瞒着老太爷呢?百草说出来总比日后被老太爷查出来好。百草打小侍候你,她也是为了你好……”
脑袋都被驴踢傻了吧?还是真当自己是包子,只会受气来着?岑三娘赤着脚从榻上站了起来,扬手一巴掌打在许氏脸上。仔细看着许氏的脸由白转红,由红转青,欣赏着她震惊的表情,哆嗦的嘴皮。
耳光惊醒了百草,她从地上爬起来,扶着许氏,杏眼里流露出惶恐与惊诧:“三娘子,你,你会打人?!”
“长见识了吧?傻妞。”岑三娘甩了甩手:“从前的情分一笔勾销。要出府我仍然把永平坊那间院子送给你们,还有百草的身契。想留下来,从此别在我眼前晃。从现在起,许妈妈你再不是自在居的管事妈妈,百草你也不再拿一等丫头的份例,自在居的内堂不许你们进来。”
许氏和百草呆若木鸡。
作者题外话:好了,明天再更啦。
换人
岑三娘扭身趿了鞋,大步掀了帘子喝道:“什么时辰了还不摆饭!”
外间廊下听热闹的丫头婆子们一轰而散,不到片刻就将饭菜摆上了桌。
岑三娘大大咧咧的坐下来吃,听到里屋传来许氏和百草的哭声,眉梢一扬:“把屋里那两人拖回她们房间哭去!”
侍候的丫头婆子面面相觑。都知道里面是岑三娘最信任的许氏和百草,谁也不敢动手。
岑三娘撕着胡饼,头也没抬:“使唤不动的奴婢拿来何用?明儿禀了大舅母,通通卖出去。”
一屋子人你看我,我看你,便有胆大的进了里屋,又劝又扶将许氏和百草硬生生从里屋拉了出来。
许氏挣扎着发髻散乱,瞪着眼睛,瞧着岑三娘突然涌出了无穷的力量,硬生生的又抓又挣甩脱了挟持着她的丫头,大喝一声:“我侍候了夫人一辈子,从小带大了孙小姐。老太爷都夸我忠心,要留我在府里。没有老太爷的准许,谁敢攆我出去?!”
她本是自在居的管事妈妈,身材高大,抬出李老太爷来,再一发威,顿时震得自在居的丫头婆子瑟缩着不敢上前。
“三娘子!你怎么能这样对我?!”许氏望向岑三娘,脸上露出凄然心酸的神色来。
厅堂里站满了丫头婆子,个个惊惧不安,只有岑三娘置身事外照常吃饭。许氏心凉了,“我是奶了你一手带大你的奶娘啊!你如今连看奶娘一眼都不肯了么?老爷去的那年,如果不是我和百草细心服侍,去求了三房老太太,三娘子你还能活着回到长安李家吗?我和百草对你有救命之恩哪,你这是过河拆桥恩将仇报啊!”
许氏对着下人们的威风瞬间变成了哀怨。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拍着腿口口声声喊着李氏的名字,说着这些年的辛苦委屈。
渐渐的,擒着百草的两个婆子松开了手,百草扑到在许氏身上哭着拉她:“妈妈别说了,三娘子不要我们了,她不会再要我们了。我们走吧。”
岑三娘充耳不闻,咽下胡饼,喝了口汤,平静的说道:“谁去把管厨房的方婆子叫来。”
便有一名小丫头机灵的跑了出去。一会儿便领着方婆子进来。
管厨房的方婆子有手好厨艺,也有个大嗓门。曾经威风的操起两把菜刀赶走了府里三等管家的提亲。才做好晚饭正美滋滋的端着海碗和厨房众人吃饭,听阿秋说岑三娘叫她,又不知什么事,抹了把油嘴便来了。
她进了厅堂行了个福礼:“奴婢见过三娘子。”
“你以后就是自在居的管事妈妈。厨房继续管好,别坏了我的胃口。”岑三娘说道。
此言一出,满堂惊愕。
“做不来,我就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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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待
方婆子啊了声,见许氏坐在地上满脸泪痕,心知许氏得罪了岑三娘。再看满屋子下人,个个都神情怪异。方婆子有点迷糊:“莫不是晚饭老婆子没做好,三娘子消遣奴婢来着?”
岑三娘一本正经:“方妈妈只说做不做得来。做不来我就换人,做得来就你了!”
方婆子这才信了,满脸喜色给岑三娘磕头:“奴婢做得来!”磕完头站起身冲交头接耳的众人吼道,“谁不服管教,我就把她扔泔水桶里泡着!”
厅堂立时安静。
许氏猛的扶着百草的手从地上站了起来:“三娘子,你居然叫个管厨房的腌臜婆子做管事来羞辱我。你今天若不给我个交待,我便一头撞死在这里!”
“好。我今日便给你说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岑三娘也怒了,大喝道,“方妈妈,去把自在居所有的人都叫来。锁了院门,不准出入。谁没来,以后就不是自在居的人。”
方婆子虽然信了岑三娘要提拔自己的话,心里却还不踏实。这时听到许氏说自己是管厨房的腌臜婆子,就有了操菜刀的冲动。她伸出手指随便指了个离自己的丫头吩咐她去叫人。对岑三娘禀道:“厨房的人只听老婆子使唤,奴婢亲自去叫。”
不消片刻,人便来齐了。
岑三娘亲自去内堂取了钱匣子出来,放在了案几上。她在正堂主座上坐了,方妈妈自觉的站到了她的身边,得意的冲着许氏冷笑。
岑三娘看了看厅堂里的人,看到有些丫头婆子虽然躲闪却不屑的神色,不由得笑了笑:“许氏先侍候母亲,后来成了我的奶娘。救得我的命,忠心服侍过我。我下了她的管事,便成了恩将仇报。我原不想再说什么。但若不说,传了出去,却碍了我的名声。方妈妈,我既然提你做管事妈妈,有几个问题你得答我。”
方婆子福了福道:“三娘子想问什么?”
岑三娘问道:“为人奴婢,见主子于危难之中,该不该尽心服侍?”
方婆子想都不想答道:“这是做奴婢的本分。”
岑三娘又道:“为人奴婢,得主子信任,便能事事替主子做主吗?”
方婆子答道:“主子信任是奴婢的福分,心里再有主张,也得经主子同意才行。没听说过哪家的奴婢能替主子作主的。说出去也是笑话。”
岑三娘打开钱匣子,取出一袋银子:“为人奴婢还该如何,上前回话者,一人一锭银。”
灯光下银子闪烁着诱人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