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燕婉沉默了片刻道:“本来是关在柴房里。没想到你才隔一天就发作了。今天才得了空去提人。解了腰带在柴房窗棂上自尽了。”
“行事不留首尾,真狠!”岑三娘想起水月庵的遭遇,恨恨的说道,“等到你哥回来,国公府缓过劲了,不揪出那些人,实难消心头之恨。”
“您歇着。外头有大郎和我照应。舅少爷也懂事。这里又有侍卫和黑七守着,安心把月子过了才是正理。”杜燕婉说罢就起身告辞去了外院。
岑三娘躺在炕上,叫奶娘抱了三小子进来,解了衣襟喂奶。
荞面力气大,奶水却不容易吮出来,急得涨红了脸,哇哇哭了起来。方妈妈心疼的劝道:“不能操之过急,还是先让奶娘喂着吧。”
岑三娘摇了摇头,让方妈妈给她用力挤奶,痛得满头是汗,才挤出一点点放他嘴边吮了,又换了麦面喂,低声说道:“慢慢就好了。吃一口算一口吧。”
老三个头最小,嘴连**都衔不住。岑三娘无可奈何的交给了奶娘,亲眼瞧着喂完,才让方妈妈陪着奶娘抱了儿子出去。
她知道不能多想,瞅着这一年的年节又快到了,忍不住又想起张氏过世的情景。没有杜燕绥的冬天分外漫长。
几个丫头在屋子里做着米面三人的小衣裳陪她。
那些精巧的衣裳引起岑三娘极大的兴趣,渐渐的开怀起来。
馒头回来的消息没敢告诉岑三娘。所有人都盼着岑三娘平安的坐完月子,开了春征西军平定了西突厥,杜燕绥平安回来。
七日后杜燕婉送了老夫人的棺椁去庵里寄放。仍留在国公府处理家务,照顾岑三娘。然而等到年节时,她是邹家媳妇,不能不回邹家过年。府里的事情就交给了岑知林和杜总管。杜燕婉和邹雄杰回了邹家。
国公府冷清下来。
年三十晚上,岑三娘在暖阁里受了众人的礼,吩咐厨房多做肉菜,也叫众人轮班去吃年夜饭。
府门口放了爆竹贺岁。花厅却很安静。
暖阁里极为热闹,共摆了四桌席面。炕上岑三娘单独一桌。下面奶娘们和岑三娘的丫头各摆了一桌。老夫人去了,尹妈妈就来了暖阁照顾岑三娘,带着正气堂得用的两个丫头摆了一桌。
院子里也给侍卫们和黑七摆了两桌。
三小子一天一个样,半个月后都睁开了漆黑的眼睛。岑三娘用了饭拿出方妈妈给的三枚小金钱,在炕上挨个逗弄着他们玩。
两个同时睁眼睛的是老大和老三。闭着眼睛睡觉的是老二。等着老大和老三睡了,老二就睁开眼吐泡泡了。老大的哭声最响亮,老三哭得像小猫叫,老二极少哭,这种细微的差别让岑三娘格外惊奇。她把金钱捂暖和了挂在三小子脖子上,指着方妈妈说道:“你们的养娘攒了私房银子给你们打的。长大别忘了孝敬她。”
方妈妈乐得合不拢嘴,见岑三娘渐渐乏了,就让奶娘抱了三小子去隔壁。自从当了三小子的养娘,方妈妈几乎寸步不离。她给岑三娘行了礼,也跟着奶娘去隔壁睡了。
尹妈妈也领着丫头们在梢间歇了。
夏初几个分班守夜。花厅渐渐安静下来。
午时的爆竹声此起彼伏的响起,传到国公府花厅只余下浅浅余音,惊扰不了孩子。
然而更为安静的公主府后院却有数道黑影闪过,轻轻巧巧的跃过与杜家后花园相邻的围墙,潜了进来。
与此同时,国公府与街巷相邻的围墙无人处,又有数十人朝墙头抛出了勾索,壁虎般攀着绳索翻进了院墙,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后院里。
从公主府进来的人绕着远道,穿过了锁着了两重院子,到了正气堂的穿堂外。
老夫人过世,正气堂就封了起来,只留下几个洒扫看门的婆子。这群人从进来到沿着正气堂出去,竟一个人都没有惊觉。一路顺畅的摸到了花厅的外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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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
消息
花厅的院墙并不高,站在回廊下,远远的看到院子正中伫立着座二层小楼。..檐下悬挂的白色灯笼透出一层清冷的光,映着雪地,将院落照得透亮。
既然来了这里,也没打算能再隐藏行踪。来人互看一眼,正要顺着回廓冲进院子里,却见两边长廊奔来一群人。
竟然还有人来?是友还是敌?没等为首之人做出判断,就看到来人从背后解下了长弓。
“闪开!”他大喝了声。
夜风中弩箭嗖嗖不绝,有两个没来得及藏在柱子后的中了箭,闷哼出声。
一轮箭雨之后,两方人马在回廊里停了下来。
“来者何人?”
两侧奔来的人根本不回答,抽出刀就冲了过去。
长刀碰得叮当作响,在寂静的夜里传的极远。
花厅院子里侍卫们已簇拥在黑七身边,挡在了门口。
“交上手了。让他们打去。”黑七盯着紧闭的院门冷声说道。
听到动静,岑三娘急得叫方妈妈带着奶娘把三个小子抱进了自己屋里。让夏初取了杜燕绥给自己打的小弩守在床前,狠声说道:“黑七他们知礼,必不会进来。若有人进屋,只管射。”
“知道了,少夫人。”夏初再一次捧着这柄小弩,却没那么紧张了,脆生生的应了。
尹妈妈和方妈妈带着丫头合力将窗台下的罗汉榻移到门边挡住,拿了圆凳等物守在窗户边上。
“少夫人,外头有两拨人打了起来。有一方定是帮着咱们的。外院侍卫已经赶来了,您别太担心。”黑七在窗外说道。
屋子里的人顿时松了口气。
原以为国公府年节时松懈人少,哪知道横里杀出一队人来。这里打斗声传开,杜总管就带着外院的侍卫全涌了进来。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声音才渐渐没了。
雪地里扔了七八具尸首。国公府侍卫将一队黑衣人围了起来。
为首的人并不慌张,扔了手里的刀,对杜总管说道:“我家主人料到国公府不会太平,令我等前来保护。杜总管,领我去见夫人吧。”
开口是个女声。
杜总管见她扔了兵器,束手就擒,又认得自己,心里惊疑不定。却不敢带她去见岑三娘。
这时黑七开了院门出来,大步走到那女子身前,沉默了下道:“你若肯缚了双手,我就带你去见少夫人。”
“好。”那女子伸出手任由侍卫缚了,跟着黑七进了花厅。
侍卫仍把其余的人团团围住,不敢松懈。
进了花厅,黑七在窗外轻声说道:“少夫人,无事了。有个熟人想见你。还请您遣了左右。”
把门口清理出来,众人抱着孩子去了隔壁,只留下夏初和阿秋两人。
夏初开了门。黑七瞟了眼她手里的弩,将黑衣女推进了屋,淡淡说道:“若她有异动,你只管扣机括射杀了。”
他没有关门,站在帘子外面守着。
那女子进了屋见岑三娘半倚靠在炕头,额头系着块抹额,脸色红润,先松了口气:“夫人异于常人,没受到惊吓,实乃万幸。”
听到她开口,岑三娘愣了愣:“徐夫人?”
阿秋上前取了她的蒙面巾,正是徐夫人。
“给徐夫人看座吧。”岑三娘望着她,也没说给她松绑的话。
徐夫人也不在意,微笑道:“妾身恭喜您了。正巧遇到帮宵小,顺手帮您清理了。”
岑三娘笑了笑:“年节时还惊挠夫人亲自出手,多谢你了。”
徐夫人道:“妾身能否单独和您谈谈?”
夏初的弩抵在她身后喝道:“你休想挑拨离间。”
徐夫人柔声说道:“不是我信不过你。只是事关重大,您二位如果不出去,我是什么话都不会说的。”
儿子在隔壁,十几个丫头婆子护着。岑三娘并不担心缚了手的徐夫人会对自己不利。她不知道滕王急着派徐夫人来有什么要紧事。但是她相信,能够让徐夫人亲自出马的事,不会是件小事。
“你俩出去吧。徐夫人是老熟人了,不用担心。”岑三娘说道。
夏初就走到炕边,把弩放在她旁边道:“这个您拿着防身。”
岑三娘没有拒绝。
等阿秋和夏初出了门,她看到黑七站在帘子后头,心里更加安稳:“现在夫人可以说了么?”
徐夫人听了听动静,知道只有黑七守在门口,缓缓开口道:“夫人也知道,我家主子有点消息门道。一路遣人跑死了几匹快马才将信送到长安。妾身得了信,不敢再拖,是以年节时冒险进府。却不料正巧遇到宵小。”
她的主子是滕王。会有什么消息能让滕王嘱人带给自己?岑三娘情不自禁的抓紧了被褥:“可是与国公爷有关?”
徐夫人沉默了下。
“你快说!”岑三娘急了。
徐夫人见她如此着急,却叹了口气道:“夫人生产完才半月,千万不要激动,伤了身子。妾身也不拐弯抹角了。主子得了消息,昔日从蔡国公手中逃脱的原长林军都统冯忠投了贺鲁,擒住了蔡国公。蔡国公投了敌。”
“不可能!”岑三娘脱口说道,“他不可能向贺鲁投降!”
徐夫人怜惜的看着她,轻声说道:“个中原委妾身也不清楚。万一蔡国公惜命顾身,假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