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陆玦的心不在此,他听着纪元淸弹琴就会想到凌钰的琴音。他从前以为她什么都不会,不想她却是样样都懂,有女子该有的才艺,甚至比其他人更出色。不过她一直都是默默的,从来不喜在人前大肆博宠。
望着殿中央低眸信手弹奏的纪元淸,陆玦走了神,他身前的那个温顺人儿变换成了倔强的人,她昂着头,丝毫不惧地与他对视,一双明眸全是恨意。
凉风吹来,陆玦突然打了颤,他起身离开这热闹:“都散了吧,寡人去打仗,肯定会回来的。”
他会回来,他要囚禁她一辈子,囚禁她这一生。他要找到梁肇启,亲手折磨死她的情郎。他绝对不能战败,不能让她看了笑话。
陆玦的脚步飞快,他行去凤华宫,不过因为太晚,殿中已经没有灯火了。轻声进殿,室内暗得望不见屋中摆置,从前的繁华都没有了,再也没有他一进殿就迎上的她的微笑。一盏灯都没有,从前她也会替他留一盏明灯,不管他多晚回来。
身后突然掀起一阵风,温软的身体覆上他的后背,一双手臂将他紧紧抱住。
“你要走了吗,你要走了吗,士兵说你要去前线打仗了……”怯怯而不舍的声音响在这黑暗里。
陆玦的心一软,回握住凌钰的手,此刻他早已忘记他们之间发生的不愉快,竟然也生不舍:“我很快就会回来。”
“再抱抱我好不好……”凌钰祈求着,声音透出示弱与委屈。
陆玦再忍不住,转身紧紧抱住凌钰,他的力气很大,想将她揉进身体里。
空气骤然间变得冰冷,黑暗里仓促地闪现出一抹幽光,耳边的风被凌厉划破。陆玦脸色一变,瞬间闪退至凌钰身后,在黑暗里夺下她手上的玉簪。
因为看不见,他的手心被划破一道口子,立刻传来火辣辣的疼。但他一点都不觉得这有多痛,和心中的痛比起来这确实算不得是多痛了。不顾手上的伤口,他握紧了她的手,“你就这么巴不得我死!”
“杀死你是我唯一活下来的理由,我怎么能够让你好过。”她的语气冰冷,哪怕在他身前她已经落败,她始终都还是不屈不服。
陆玦气息难平,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不停,此刻什么话都讲不出来,他俯下身吻住凌钰的嘴唇。这吻已经不是吻了,是咬,是狠,是虐。他的动作再没有任何温柔可言,是发了疯的肆无忌惮。
她在后退,挣扎着说不出话,最后发现自己再难逃掉时,主动狠狠咬他。
唇齿间弥漫开一股腥气,他们再不留情地折磨着对方。陆玦用上了手脚,扯她的衣物,沉沉的脚步向前,逼迫她退无可退,最后狠狠倒在床榻上。
他沉重的身躯压来,让她难以喘过气,他轻车熟路地解她的衣带,被她紧紧拽住了手腕。她的指甲很长,划破了他的皮肉,也划破他手心那道伤口。
在他疼痛皱眉之际,她曲起膝盖抵上他的小腹,这一击险些要了他的命,疼得他脸色惨白。若她再往下一点,恐怕整个人都毁了。
黑暗里,凌钰一掌扇来,清脆一声惊响震彻殿中,陆玦错愕望着凌钰的身影,这是她第二次扇他耳光。第一次时是在她失去娘亲的夜晚,他们亡命躲避魏军,她在痛苦里忍不住悲伤的情绪扇了他一耳光。这是第一个打他的女人,也是第一个他爱的女人,可是事情错综万变,他们已经回不到最初的样子了。
218 沧海桑田
顺远二年春,陆天子携四十万兵马亲自出征,魏天子嘲笑顺远无力招架,亦亲自作战。兵荒马乱的这一年,硝烟不休,两国天子斗乱战场,介胄之间,匝地烟尘。
战争持续了半载,胜负难分。两军损伤惨重,魏奎一战,魏庭使尽心机,引陆军入阵,吞掉半数陆军,险些让陆玦丧命。云初九掩护陆玦远退战场,身中敌箭,好在无性命之忧。
所有人都劝陆玦调动护甲兵上阵,也都劝陆玦回王宫,不要在战场涉险。
卞耶王宫因为少了主人的存在而变得有些冷清,女眷们无事就陪在瑞氏的宫里,几个小嫔在忧心前线战事,也听闻到天子即将归朝的消息,又有些开心。她们聚在一起整日不过说些琐事,云嫔说道:“天子要回来了,真好,不过他一回来那清嫔就得宠了吧!”
她们都是孤立纪元淸的,因为她曾是凌钰的宫人,也是陆玦当下最宠的人。
有人好奇凌钰是如何失宠的,“天子不是很宠爱那纪夫人么,为何突然之间打入了冷宫,说是染疾,但谁不知那囚禁于冷宫无异!”
“会不会是因为流了产,所以天子很生气?”
“可是也有人怀疑那不是天子的血脉的……”云嫔一惊,掩嘴道,“莫非这是真的,那真的不是天子的血脉,是纪氏与那梁氏余孽有私情!”
瑞氏喝止:“不要乱嚼舌根。”
“怕什么,这里没有外人。”
瑞氏皱眉:“没有证据,就不要再说了。”
小嫔们一时安静下来了,不过仍是悄悄在议论纷纷。瑞氏虽然这样喝止,心底却同样是疑惑的。等众人都走后,她只身前往凤华宫,想弄清楚这中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守卫很严谨,哪怕举国兵力都已被调派去了战场,这凤华宫四处却随处都是士兵守卫。有人瞧见瑞氏,态度冷淡:“瑞妃有事吗,若是想进凤华宫还是请回吧。”
“为什么。我只想来看看夫人,她染疾我自然应该来探望。”
“天子下令不让任何人接近,瑞妃请回吧。”
瑞氏知晓这阵势她自然是进不去的,她暗暗打探道:“那半年已经过去,夫人何时才能好转?”
“这个属下不知。”
“哦,那平时有医官进来给夫人诊脉么?”明明知晓染疾是假,瑞氏还这样试探地问道。
守卫依旧是口风严谨:“夫人请回吧,您说什么属下们都不会让您进去的,这是天子的旨令。”
瑞氏笑了一笑转身走开。她在前处的拐角处望见了走来的纪元淸,微微一惊,瑞氏忙躲进了路侧的花丛里。
纪元淸的脚步很快,因为女眷们都孤立她,所以瑞氏对这个人的性格也不是很了解。她静静躲在花丛里,纪元淸正从她身边走过。望凤华宫走去。
她也想进去,但是守卫不会让她进去,纪元淸没有与守卫相见。只是站在不远处静静望着这一坐巍峨宽敞的宫殿,她眸中担忧,脚步几次挪上前,看得出她很想进宫殿去。不过她没有与那些守卫求情,而是折回身离开了。
女眷都想知道曾经得宠的人是为何被冷落的,但谁都无法得知。
半年已经过去,时间竟然过得如此地快,凌钰每一日所处的空间就只有这一坐宫殿,她想去庭院走走都不可能,殿门紧闭。守卫不会打开大门让她出去。她每一日想见阳光,只能打开窗户让阳光照射进来。
身体由最初的无力变得好转了,她小产后没有落下什么病根。不过因为心情一直抑郁,她每每想到双亲与孩子心中都会觉得压抑,甚至在想到陆玦时一颗心都是抽痛的。
她想她是恨极了他,所以才会一想到他整颗心都不自主地疼。半年没有任何消息传入这里,她巴不得他死在魏庭手里,她杀不了他,那么他在对手手下惨败对他来言会更让他感到羞耻与失败。他不痛快,她就开心了。
只是真的开心吗?凌钰手抚着心口的位置,为什么这里依旧还感到疼。
七月,顶着烈日炙烤,陆玦赶回了卞耶。
他并不是像将领所说的想要回卞耶避难,而是他非要取到玺令不可。
女眷在宫门外恭候迎接,不过陆玦一身盔甲还不急换下,策马冲进了王宫后庭。他的马儿跑得飞快,一路驰骋到凤华宫,半年未见,他心中是念的,但是——恨更多。
一身嘶鸣的马声叫起,马蹄哒哒停住,挺拔伟健的身躯翻身跃下,大步往庭院走。
凌钰正背着窗口读书,她手中捧了厚厚的一本关于新生婴儿的书册,那是在她怀着女儿时辛乔找来给她看的。听到这马蹄声,她蓦然一惊,心中剧烈跳动着。
除了他,还能有谁敢在王宫中骑马,甚至骑到这里来。
铿锵的脚步声渐渐近了,凌钰埋首看自己的书,没有回身望去一眼。半年来从未再被打开过的殿门发出吱呀一声巨响,两扇门缓缓朝两侧散开。阳光照进来,他的影子也投进来。
凌钰的神态依旧安然,捧书的手指却不知不觉里隐隐颤抖。
陆玦进了殿,第一句话是:“我回来了。”第二句话,他在问她要想玺令。然后他说:“你想我死了,你也想初九死,想董氏死?”
凌钰心中一震,她待云初九如亲人,待董氏为姐妹,她自然不想他们有事。但是她知道这是他的引诱,是他的计。她无视他,合上了书走进寝殿。
陆玦脚步凌厉,一身盔甲摩擦出声,他停在她身后喊住她:“纪凌钰,你我之间的恩怨算在我头上好了,犯不着拉上顺远举国百姓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