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丁一首次看见他们的戏时,眼中流露出的是种奇特的眼神。要到很多年后,许时光才明白那眼神的名字叫“一群sb”。
但很多时候,向真与王二小也还有自己的生活,不能陪许时光组团sb,所以许时光偶尔也会趁着丁爸丁妈不在偷跑出去。
她与丁一关系的转折就出现在那个夏季最热的一天。
许时光记得那天阳光炙热,地面冒着滚滚热气,待在家里吹着风扇吃着冰棍那汗水仍旧止不住地往下掉。许时光性子急躁,哪里受得住这般煎熬,当即回家换上大花泳衣便往外冲。
谁知就在楼梯口,被丁一给拦住。
“好狗不挡道。”许时光蹙眉。
“你要去江里游泳?最近江水上涨,都淹死好几个人了。”丁一静静道。
许时光伸手从丁一头顶直划到自己下巴,挑衅道:“你这种矮冬瓜当然会被淹,姐姐我手长脚长,跟你才不是一路货。”
许时光从小爱翻腾,加上食量又好,一向比同龄人高,这一年来更是像施了肥的玉米杆,又高又瘦,丁一紧赶慢赶地,脑袋仍旧在她下巴处。
听了这话,丁一轻飘飘地剜她一眼,放了行。
许时光像脱缰的小种马般奔向家属楼一公里外的江边。
正是午后,江边连个人影也没,许时光脱下外套,直接就跳了下去,凉意像无数小虫钻入她的毛孔,整个世界清凉如秋。
许时光惬意极了,因着在水中,滚烫的阳光对她而言不再具备任何的杀伤力,她如同一条滑腻的鱼儿在江水中畅游。
两年之后,许时光从语文课上学到了一个词--乐极生悲。
用这个词来形容当年下水半小时后她的状况再合适不过--许时光的脚在一冷一热的交替中没用地抽筋了,而此时,她离岸边有很大一段距离。
许时光开始在水面上浮沉,接连吃了好几口水,江水刺目刺鼻,整颗脑袋疼痛难耐,心里的恐慌像大雨即将来临前的乌云,来势迅速且厚重。
清凉舒适的江水变得冰冷而刺骨,水下仿佛有无数双白骨在拉扯着她。许时光挣扎着,心脏在水压下剧烈跳动,每一次的呼救都被扑来的江水打断。
力气在挣扎中快速流失,许时光精疲力尽,整个人沉下了江面。
她在水里睁着眼,疲倦而恍惚,感觉时间在缓慢流动,周遭是黝黯的绿色,杂物浮游,胸腔难受得即将爆裂。
或许就在那一刻,许时光体味到了死亡。
就在她要闭上眼时,许时光看见江水缓慢的世界里,一个人快速地向自己游来,神色焦急却坚定。
许时光醒来是因为腹部的疼痛,一双手正大力挤压着她的腹部,她悠悠睁眼,看见一个浑身湿透的男孩,逆着光,他的眼睛黑得亮人。
丁一成了许时光的救命恩人。
那一刻,许时光在心里想:和这小子的恩怨就这么算了吧。
许时光举起小白旗投降的方式是在回家后对着丁一道:“我饿了。”
丁一轻而飘地瞄她一眼,在厨房里打了一转,出来时手中端着一碗煎鸡蛋。
虽然味道过咸,但对死里逃生的许时光来说,却是难得的珍贵。
从那之后,许时光慢慢发现,这小丁一还是有不少优点的。
比如他会在许时光饿得发慌时静悄悄做出一盘鱼香肉丝。
比如他会在许时光因调皮而被扣光零花钱后无偿借给她银子渡难关。
比如他会在许时光闯大祸之后气定神闲地帮忙收拾烂摊子。
总而言之,这孩子还是有那么点许时光喜欢的调调。
这边厢正回忆着,一文件夹子“啪”一声砸在许时光脑袋瓜上。抬头,许时光看见罗二妹眯着眼,瞅着她跟瞅着一只刚偷了公鸡的母黄鼠狼似的。
许时光佯怒:“你再这么吓我,小心我肾上腺素激增冲进去把林总给办了!”
林总是许时光与罗二妹的大boss,30多出头。这人长得,往俗了说那叫一个文质彬彬,温文尔雅;往更俗了说,那叫是一极品西冷牛排,韧度强,有嚼头。
这意思就是,暗恋他的人可以用车载,想办了他的人也可以用打计。
可惜人家已有一上幼儿园的儿子,早早在背后挂了块“此路不通”的牌子。
“得了,就你那三脚猫功夫也想染指我家男神?”罗二妹鄙夷。
算起来,罗二妹也是许时光的发小,本名罗芙,挺洋气一名,但因为在家排行老二,就被从来取外号取得心狠手辣的向真妹子给赐了个“罗二妹”。罗芙开始是抵死不从,结果向真给了她两选择:要么叫罗二妹,要么叫罗老二。
生活的本质就是在悲惨与更悲惨中让你做选择。
从此,罗二妹这个外号就叫开了。
罗二妹除了本名洋气外号土气之外,还有一特点,就是八卦。
“光,听说你和游彦臣分手了?该不会又是因为那个女人吧?但我听说那女人的金牌男友又回来了。指不定游彦臣又要到你这来找安慰,你铁定又会掉入他那个美男坑……我说光啊你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会被这么虐?”
许时光在心里寻思着,这压根跟上辈子没啥关系,也就是自己这辈子意志不坚,贪图美色,才落得今天这下场。
☆、第一章(3)
认识游彦臣时许时光正值初三。
艳阳天下午,一个少年从帮忙搬家的货车中走下,迷蒙阳光里,他穿着再简单不过的T恤牛仔裤,整个人干净得和周围的尘喧格格不入。五官说不上多漂亮,但轮廓流畅秀气,特别是鼻子,像是山峦。
不,他整个人就是一座山峦。
许时光的一颗心则从那刻起成为萦绕在他周边的云雾,不离不散。
打探游彦臣的来历并不难,跟着许妈到家属楼旁边小麻将馆里听那些个大妈大婶八卦几分钟就全弄清了:他家本是住城南,爸妈都是医生,因为工作调动搬到了这,同时也给游彦臣转了学,恰恰好就进了许时光班上。
许时光站在许妈身后边嗑着瓜子边寻思着:指不定这就是老天的安排,千方百计让他俩凑在了一起。
打那之后,许时光的眼睛就像是被强力胶粘在了游彦臣身上。上课这样,下课如此,就连回了家,那俩珠子还是死死盯着天花板--游彦臣家就在她楼上。
首先注意到许时光芳心乱动的便是向真。
“是不是现在特恨你妈没把你生成个带把的否则就能直接跟着他进去?”向真问出这句话时,许时光的眼睛正滴溜溜跟随着游彦臣进了男厕所。
“当然没有。”许时光立马否认,脸色很正经很严肃很像五根杠。
她恨的是自家娘亲没把她生成个x光眼,要不直接透视,多方便。
“要不姐姐我帮你一把。”向真翘起自家那特有的别具古典风味的樱桃小唇。
许时光自小爬树翻墙,聚众斗殴,压根不知少女的害羞是何物,迟迟不向游彦臣告白也不过是因为自己情窦初开,对这事挺模糊,没个准头。现在有个军师在身后助阵,当然便是万事俱备了。
当时流行的日本漫画,台湾小言都误导着脑残少女一个烂招——为暗恋的人做饭。
仿佛只要你做得一手好饭,天下美男随便挑选的模样。直到年岁渐大,许时光才意识到这就是一歪理,否则食堂里那胖大婶也不会单身至今。
真理是,只要你胸大脸美,就是一手饭做得比一手屎还难吃男人也会腆着脸上钩。
对了,那饭还有一文艺名——便当。
可许家的传统是只要一桌菜没烧成黑色那就是一顿佳肴,可想而知,许时光的厨艺比她的人品还差。
向真则是从小当娇娇女养着,十指不沾阳春水,更别指望了。
想来,只能求助于丁一。
看着许时光比隔壁王阿婆家的小哈巴都谄媚的脸,丁一双眸微睐,应了。
第二日中午,许时光拿着丁一做的喷香扑鼻的便当在学校围墙角拦住了游彦臣。
别人家女儿到了此刻饶是再胆大也要脸红下应个景,可许时光从小爬树露底裤给全家属院毛孩子看了个遍,早不知羞涩为何物,所以那脸色还是如常得很。
游彦臣站在阴影里,初秋的阳光照不到他身上,整个人于阴凉中呈现出一如既往的干净,就像是手术室中的器皿,泛着冷。
他看着许时光的眼神里是种漠然的疑惑。
转化成一句话就是:“你丫哪位?”
许时光仍旧是神一般不知羞耻为何物的少女,忙不迭解释——
“我是你同班同学,今天还发了语文周记给你。”
“我还是你邻居,就住你们家楼下。”
眼见着游彦臣没有丝毫反应,许时光只能拿出了杀手锏。
“我妈上周还代表居委会来挨家挨户收了垃圾费。”
果然还是许妈面子大,游彦臣终于有了那么一虾米印象。
不容易啊。
不管了,一丁点的胜利也是胜利,许时光将饭盒往游彦臣手中一塞:“我自己做的,你尝尝吧。”
说这谎言时,脸不红气不喘,平静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