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应:“禀王爷,很有趣。”
他顺手抄起案上一本典簿翻阅,问:“怎么个有趣法?”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这是不打算说给本王听的意思?“”
“待王爷监管尚仪局那日,微臣定当事无巨细一一禀报。”
“薄光。”他语音透厉,将典簿掷回案头,“你如此理直气壮,是在试探本王的底限?”
她平仰螓首直目淡视:“在王爷面前,薄光自谓从没有理亏之处,不需要试探,更不需要戒慎戒惧。”
他离了司仪大座,缓缓行来:“即使你与皇上走得过近,引得周围众说纷纭?”
“那又如何?”
“……如何?”他蓦然迫近,“你这个如何,是如何问出来的?”
她坦然相迎,道:“莫说我和皇上没有他人猜测的龌龊之事,纵然发生了什么,也轮不到王爷指责。”
他眯眸。
她顿了顿,道:“微臣以为王爷英明盖世,不需要微臣赘言,眼下看来有些话必须传递得不见任何灰色地带方是稳妥。你我离缘的圣旨上写到‘自兹各无干系’,那时起,微臣是生是死,是毁是誉,全与王爷无干。大燕皇朝的律法里没有禁止下堂妇人再嫁,即使显赫如王爷,也无权指责薄光失德。”
“你想再嫁?”
“想不想是薄光的事,可不可以是律法的事,旁人的眼光,世俗的规例,也许是薄光往前一步的阻力,惟有王爷,还请不苟俗流。”
“你以为本王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嗯?”她挑眉。
“你对本王恨之入骨,在德亲王受挫时火上浇油,对皇上你又如何心无芥蒂?如果你是有心接近皇上,那么……”他薄唇开阖,一字一句,“其、心、当、诛。”
她仰起大眸:“以王爷看,倘若我是‘有心’,又是如何一个当诛的‘有心’呢?”
他口吻嘲讽:“你想在皇上和本王间唱一出美人计,不是么?”
是呢,算来算去,还是面对明亲王大人时来最是快意轻松。彼此早已撕破了脸面,不需要佯顺伪装,不需要屈意讨好,如此这般的坦诚相待,真好。她唇角上扬:“就算薄光不自量力自称一回美人,王爷和皇上谁也不是见色失智的董卓和吕布,何足道哉?王爷既然看破了薄光的伎俩,无非是两个应对,一向皇上、太后点明这当诛之心就势将薄家人灭绝,二是如看笑话般置身事外。我认为,从旁看薄光自以为聪明地竹篮打水一场空,赔了夫人又折兵,更合乎王爷的美学。”
真是个倔强不屈的人儿呢。他屈起指节,在她吹弹可破的颊肤上浅微抚挲,气息柔旖,吐字徐徐:“你以为你这么说了,本王便只有这两条路可走么?本王不会如你所愿,也不容你恣意妄为。你大概忘了权势的用处,堂堂亲王想治一个五品尚仪,法子不胜枚举,不需要你来指点。”
啊,王爷越来越坦白,她也越来越喜欢这份坦白了呢。她笑道:“微臣从来没有忘记权势的用处,但王爷却似乎忘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微臣救助皇子公主有功,破格擢升之际,也获得了圣上的一道圣旨,上言除非微臣自辞出宫,否则可永留后宫为官。王爷如果想把薄光这个五品尚仪的头衔给褫夺去,还须先请圣上收回成命。”
“你果然是用心良苦,早早便在经营了。”他道。
“薄光无依无靠,势单力薄,自然要在各处为自己打算。”她说。
“那道圣旨防得便是本王?”他问。
“王爷担心有人用美人计离间你与皇上,薄光又何尝不担心有人公器私用挟怨报复?”她答。
他莞尔:“而你那个自辞出宫,不就是说本王可以令你知难而退么?”
她冁然:“我劝王爷不要强人所难。”
他浅哂:“如果本王强人所难了,你又能如何?”
她低笑:“与王爷一家人同归于尽如何?”
他眸心旋起利芒:“你在威胁本王?”
她目内笑意盈盈:“也不是第一次了。”
他唇掀讥讽:“本王记得你说过,你的医术是用来医人,而不是害人。”
她浅声细语:“活着时当然不做,死前不妨破例。薄光活时一人,死了也一命,王爷娇妻爱子一家三口,用来给薄光陪葬,值得一试。”
他右掌抵在她粉颈间的脉博跳动处:“最省事最稳妥的法子,是此时杀了你?”
她笑语嫣然:“王爷若有意出手,还请尽快。”
他冷噱:“晚了便有人救你不成?”
“是啊……”
外间一串跫音抵近,女史报道:“尚仪大人,王省监来了。”
“薄尚仪,奴才是王顺,皇上命奴婢为您送云中银叶过来。”王省监,内侍省监王顺是也。
她水眸波光潋滟,道:“请王省监进来。”
王顺推门迈入,抬眼道:“薄尚……奴才见过明亲王爷。”
“王公公免礼。”明亲王将眼前女子拘限于自己怀抱范畴,一手扶纤腰,一手揽香肩,和悦浅笑,“皇上龙体可好?”
您今儿早朝后不刚刚见了?王顺弯腰伏首:“皇上龙体安泰。”
“请代本王请皇上安。”
“奴才一定转达。”
“王公公是内侍省之首,来尚仪局有什么公干么?”
“奴才奉皇上吩咐,为薄尚仪送些消暑的茶叶过来。”
“劳皇上费心。眼下东西送到了,皇上跟前一时也少不得王公公伺候,莫在外耽搁太久。”
“是,奴才这就回去了。”
这席对话恁是密集,薄光耐心等待,眼瞅着王公公在王爷气势压迫下掉头即离,她道:“王公公,本官稍后会向皇上谢恩。”
“不必了,薄尚仪。”王顺笑容满面,“皇上说这大热天的您不必特地跑上一趟,今晚皇上去德馨宫看望二皇子,到时一并谢恩不迟。”
她屈膝微福:“微臣谨遵圣谕。”
“奴才告退。”王顺向外迈了两步,倏尔立定,讶呼中拍了自己脑门一记,“瞧奴才这个记性,皇上还命奴才完成这趟差事后去请明亲王到听雨堂下棋,奴才竟给忘了,该死啊该死。”
二六章 [本章字数:2240 时间:2013-07-14 00:07:26.0]
听雨堂。
仿佛是为了应景应时,今日午后风起云动,日阳隐没,雷电交加,一场大雨倾盆而下,打湿了紫晟宫内的殿台楼阁、花草树石,也打湿了处于风雨中的诸人心情。
明亲王受帝之邀,到此共赴手谈。
“几个月没有和皇兄下棋,皇兄棋艺更上层楼,臣弟败得心服。”
今日刮得东南风,两人为了欣赏雨景,选择在北窗前设局。但仿佛被窗外芭蕉落雨的潇潇声响所染,第一盘对弈结束得稍显匆促,开局未过一炷香的时间,胥允执弃子认输。
兆惠帝瞥一眼那枚被弃的子,道:“不战而降,实在不是允执的风格。”
胥允执冁然:“人总是会变的。”
兆惠帝淡哂:“我们兄弟三人中,论及琴棋书画,怀恭高于朕和你。但一直以来比及怀恭,朕偏爱和你下棋,你道为何?”
当空突起一声惊雷,雨声骤响,窗外潇潇更疾。
明亲王略略提了声量,摇首道:“臣弟不知。”
兆惠帝一臂探出窗外停留须臾,沾得一手雨气,挥退王顺忙不迭奉来的软巾,道:“怀恭的棋技明明远高过朕,每回和朕下棋却都是输多赢少。无非因为朕是太子,是皇上,他有意无意的承让,朕屡劝无果,只有领情。但允执不一样,和允执下棋,朕可以体会到全力以赴胜负难料的愉悦,如斯棋局,结果并不重要,过程最是令人神往。”
那个怀恭竟还有这份心思么?他小有意外,道:“怀恭比微臣更会做皇上的臣子。”
“这雨水在天上时称之为雨,下到地上便成了水,不过是环境不同罢了。”帝高举手掌,看着水珠一滴滴落下,“大殿上,朕是君,你们是臣,就算只是为了做给那些对繁文缛节奉为圭臬的文人儒土们看,是该保持恭敬。但进了这里面,朕是兄长,你们是弟弟,兄弟之间若还那般拘谨死板,致使家中与朝中毫无区别,朕这个一国之君又有何乐趣在?”
他微笑。皇兄此话,等同谈心无异了呢。但皇在前,兄在后,“乐趣”两字,本来就不是一位一国之君该有的东西,或者说,一位一国之君惟一的“乐趣”,该在那顶皇冠上。那是居于顶点俯睨众生者独享的特权,也是代价。
“兄弟之间,更须兄友弟恭,不能放肆。”
帝一双长眸内笑澜隐现:“在你这个弟弟的眼中,朕这个兄长当得可还合格?”
“皇兄待臣弟一向厚重,无论是作为君主还是兄长,均是无可挑剔。”
“那么,允执待朕当一如既往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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