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亲王府的待客轩内,坐着三位封疆大吏的夫人,说是各抒己见,却是众口一词。
齐悦在旁专心听着,适时自谦两言三语,不时殷殷劝进茶果,从容自如,仪态端庄。
“王妃,王爷回来了。”齐悦身后的春喜从窗望见前院行来锦袍玉带紫金冠的修长身影,提醒主子。
齐悦整髻理襟,向各位夫人暂时作别,姿态袅娜地迎向自己俊美无俦的夫君。
“王爷回来了?您先回房,臣妾稍后为您送碧螺春过去。”
胥允执向她身后一瞥:“有什么人来了么?”
“是几位回都述职的大人的夫人。”
他淡应一声,径直行归寝楼。
齐悦笑吟吟回到轩内,少不得领受三位夫人对明亲王爷天人之姿的赞叹。这几人也俱是见惯场面的,说了几句无关要紧的闲话后,起身告辞,以不耽搁明王妃善尽人妻之责。
“王爷,臣妾进来了。”主寝楼书房外,齐王妃叩门获准,接过身后丫鬟的托盘,一人迈入。
胥允执已撤冠散发,换上一袭素色家居常服,外间暑热正盛,此间无冰无风,主人偏是清凉无汗。
“那些夫人走了?”他问。
“是。”齐悦将茶捧落丈夫眼前,宽大的粉紫丝袖滑至肘节,泻出一双脂玉凝就般的皓腕,细腻莹润,硬是将指间的白瓷茶盏比落下风。
“坐罢。”胥允执举盅呡过一口,示意一旁的雕花圆凳,“外间说你对待各位上门求见的命妇无论品级皆一视同仁,亲切有礼,颇得贤德淑良之名。”
齐悦颊肤微赧,道:“外面的人说臣妾好话,无非是看在王爷面上的奉承。臣妾不过是在尽一己本分,哪里称得上什么贤德淑良?”
“身为命妇,的确少不得温婉大气的淑仪,与人为善的气度,本王听说御史台夫人颇得贤名,想必你自幼耳濡目染,从中得益不少。可是,你不是御史台夫人,是亲王之妃,你该明白这中间的区别。”
齐悦听得怔忡:“臣妾不知,请王爷示下。”
明亲王指抹额角,叹道:“得亲王爵者,皆是直系宗亲中与皇上血缘最近者。叔伯,兄弟,子嗣,无不是处在与帝位仅差一步的地方。我们这种人,最佳的生存之道,是活在皇家庇荫下与世无争地享受富贵平庸一生,不必英雄盖世,德望出众,更严禁朋党成群,拥趸成众。所以,你与那些命妇的结交须适宜适度,点到即止。”
齐悦越发困惑,道:“王爷您兼管中书省,还带兵打仗立了大功,这……”
“皇上信任本王,本王更须避嫌。本王辞谢各方宴请,固然是因为不喜热闹,但一个孤傲索群的亲王,绝对比一个朝野赞颂的亲王来得让皇上省心……唉,倘若是光儿,她一眼便能勘破这中间利害,无须本王费辞。”
后面这句,纯属有感而发。
齐悦粉颜遽然一白。倘若不是生来柔顺娇软的性子,这时必定有一句话脱口冲出:她如果这般洞悉政势,明白利害,当年为何连她自己的父亲也没有救下?
当然,她不能说。
那个女子从这座王府离去已逾半载,自己作为这王府内惟一的女主人,依旧住在芳歆斋,进不来这座主寝楼。王爷常去薄府不是秘密,对薄光余情未了不是隐讳,她惟有顺从。
“薄王妃才貌兼备,臣妾自愧不如。臣妾晓得薄王妃如今已是五品尚仪,太后倚重,皇上常识,前程似锦呢。”
他目色稍深,淡声问:“你是外命妇,她是尚仪,你们应该常有照面,可说过话么?”
“涟儿满月宴时,是另一位云尚仪经手,臣妾与薄王府少有见面时候。如今云尚仪退职,薄王妃独掌尚仪局大权,今后想必要见得多了。”
他点了点头,道:“既然这样,你和她常见面罢。宫中各局各司之首多是朝廷命官的庶女,她凭藉奇功高居五品,难免招人侧目,你多与她见面,使他人晓得她在宫外不是没有依靠,多少是个警醒。”
齐悦嫣然一笑:“臣妾与薄王妃姐妹一场,当然愿意深交,可臣妾担心得是薄王妃未必愿与臣妾来往。”
“你是一品命妇,她是五品女官,你主动攀谈,她为了礼节也不能驳你的颜面,你反能落得一个宽容大度之名,何乐不为?”
方才,不还告诫她不需要刻意经营什么贤德名声的么?齐王妃美眸柔情似水,道:“臣妾一切听从王爷吩咐,明日进宫拜见太后之后,便去看望薄王妃。”
~
“光儿,哀家这病已然好了,这苦药还得喝上多久?”
凤床前,面对太后的愁眉苦脸,持匙喂药的薄光抿嘴坏笑:“谁让太后您不听小光的话?罚您再喝上三日。”
“你这坏孩子,自从哀家患病来便镇日受你的欺负,宝怜,你也不管的么?”
宝怜侍立在床头,语意凉凉道:“奴婢最是心虚,如若奴婢那个时候劝住太后,也就不会累太后染疾,奴婢无地自容犹怕不及,不敢多嘴。”
慎太后咽下一口苦汤,气道:“你看,连你也在欺负哀家。哀家那时不过是看着外间没有日头出去走走,哪想得了热症?”
薄光弯眸,放出一对酒窝儿俏皮,道:“太后,您喝了这碗药后,光儿去为您去煮百合莲子汤,甜甜凉凉的,最是清热消暑。”
慎太后叹道:“让哀家烦心的,岂是只有这个病躯?”
她大眼睛忽忽闪闪,问:“光儿可以为太后分忧解劳么?”
“哀家的两个兄弟进京贺允执平息匪患之喜,半路上居在遇上了一拨强盗袭击,如果不是他们事先有防备,说不定吃了大亏。”
“……太后怀疑是魏氏所为?”
“除了他们,谁还有这个胆子?”
有喔,薄家老大是也。她持勺再喂一口,道:“其实,光儿一直在收集罪证,但前朝魏氏不倒,后宫的魏氏倒了也无济于事。魏大人之弟兵部郎中魏典的爱女生得颇为貌美,只须找个名目,随时便可进宫为妃,听说那位魏小姐内敛成稳,才情不俗,全不似其姐这般张扬跋扈,只怕是个更难缠的主儿。”
“是啊,这前朝是根,后宫是叶,后宫的枝繁叶茂,全因根基稳固,根不除,叶犹生。”诸事不顺,慎太后只觉入口的汁液更苦。
薄光喂罢碗中药,拿来了茶为太后漱口,宽慰道:“太后何妨容他们多得意几日?得意忘形的人,才会做出审时度势下做不出的事,御史言官们的眼光雪亮,还怕没有证据?”
慎太后摇首:“哀家眼下最大的痛处,是前朝没有用得上的人。就算御史言官奏上几本,也只是隔靴搔痒,非要有一个与魏氏水火不容的人在朝上公开与魏氏呛声,此人又须胆大心细,有勇有谋,唉~~”
“两位国舅爷不是进京来了?”
“他们不擅长在朝为官。”若非如此,又岂会甘愿退出天都舞台?
薄光颦眉苦苦思索良久,恍然拍手道:“两位国舅爷不擅长,难道您的侄儿后辈中没有擅长的?如若侄儿后辈不愿为官,两位国舅爷地位尊贵,天下之大,还怕找不到为我所用的英杰?”
“这是个法子,他们若是到了,哀家问一下罢。”慎太后闭目养神。
“那您歇着,光儿告退。”
她一心赶往德馨宫,与那只嘴硬的小人奋斗不懈,不料想狭路相逢,康宁殿大门前,明亲王夫妇正下轿辇。
二四章 [本章字数:3182 时间:2013-07-10 23:26:08.0]
“四小姐,这边!”薄府后门仅容得下一车穿行的窄巷里,薄良提灯招手。
薄光奔上前,跳上车去:“进宫。”
今日午后,明亲王夫妇抱子前来拜见太后,彼此宫门偶遇,她施过礼便走了。而后,晚间明亲王来访。
对方前厅就座,她选择后门退出,避而不见。
这场角力,是胜是负不到最后谁也不知结果,至少在不必委屈自己心意时,她可以率性而为。
“四小姐,明亲王才回天都,您这么做合适么?”马车驶上大街,薄良边挥鞭驱马,边问。
空气燥热,薄光没有进去车厢,与良叔并肩而坐,道:“良叔认为我该怎么做呢?”
薄良稍作评估,道:“当然是这么做最好!”
“良叔此语甚得我心也。”
“哈哈……”
一路高笑,直至德兴门。
薄光持腰牌进宫,径自行向尚仪局衙署方位。
“薄尚仪?”
后宫与六局衙门的交叉路口,她远远瞅见一队卤簿行来,虽然灯火朦胧看不见来者是谁,但影影绰绰的典柄华盖以及随行太监、侍卫的数目,使她迅速撤至角落垂眸以待。谁想对方是徒步行走,到了近前时目色神准地瞥到了她的所在。
“微臣参见皇上。”
“不必多礼。”兆惠帝挥手,“方才司正绯冉说你今日不当值,出宫回府了,怎么这时赶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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