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奴才)等必定约束自身,严教属下,肃清后宫秩序。”诸人惶惶伏身表白忠诚。
太后这是担心一旦到了宫外,甚嚣尘上之下,传进远在云州的明亲王耳朵里,引来兄弟猜忌罢?但,这种男女绯闻一旦成形,攸攸之口甚于防川,哪防得住呢?
诸人如是忖。
~
紫晟宫内风吹草动,造就谈资的建安行宫反是风平浪静,至少表面如此。
那日深夜,众目睽睽下帝与薄光同现温泉池内,命王顺取来两身衣袍,叱诸人退下,先后走出泉池,各归寝处。
这般绯事,魏昭容自是耳闻,饶是做贼心虚,仍在两日后到顺天殿,准备旁敲侧击,探知真相。
谁知,她一脚迈进寝殿,一眼看见绯事主角置身其内。
“你怎么在这里?”她当口便问。
薄光常礼之后,道:“微臣受江院使所邀,参与皇上诊治。”
魏昭容扫见寝殿内尚有江斌存在,语声仍是幽冷:“有道是人言可畏,发生那种事后,你居然不知避嫌么?”
“发生了哪种事?”寝殿当央的屏榻上,闭目接受江斌切脉的兆惠帝问。
“皇上……”魏昭容声线、眸线、腰线一并遽软,刹那间柔情似水,“臣妾是听闻了一些事,为恐圣誉有损,一时失状,请皇上恕罪。”
“你是指朕与薄尚仪月夜共浸温泉一事?”
魏昭容一僵。
江斌暗叹:皇帝老爷特意讲述得如此暧昧,真真有心了呐。
“这行宫里的奴才们想来是放任惯了,臣妾既然来了,势必好生管束各房太监宫女,若还有人敢杜撰生事,定然严惩不贷!”魏昭容愠道。
兆惠帝启眸一笑:“这事姑且放着也无大碍,魏昭容既然得暇,不妨先替朕查一下当夜是谁将薄尚仪推入水池。朕对那道逃蹿的形影虽看得不甚分明,但以其力道气息当是太监没错。你把这人找出来。朕还听说江院使稍早也遭人背后袭击,连朕的御用太医也敢亵渎,行宫当差者的确是胆大包天,难道没有想过江院使一旦不测朕如何康愈?此事断不能不了了之,一道劳烦爱妃操劳。”
“……臣妾遵旨。”这有何难?回头找两个替死鬼了事。
“不管人犯是何人,皆须送到朕面前,朕要亲自审问他作奸犯科的因由,问他何以敢置朕和大皇子的安危于不顾,谋害两位御医。如此大罪,当诛九族。”
“……”一旦顶认即九族尽诛,拿什么要挟逼迫那些人自认罪愆?魏昭容面现难色,“皇上,此地毕竟是行宫,臣妾初来乍到,且不日就将返回天都,只怕匆忙间无法在回宫前寻到真凶。”
“嗯,说得有理。”兆惠帝在王顺搀扶下起离屏榻,略略沉吟,“无妨的,倘是返回天都前不能揪出恶徒,爱妃大可暂留行宫,正好替朕好好整治这块地方,直至真凶落网。”
魏昭容愕然:“皇……”
“退下罢。”
“……是。”
薄光目送那道落落寡欢的背影出殿,想起昨晚阿翠问为何不趁机在皇上面前告上一状令魏昭容尝点苦头。阿翠恨魏氏入骨,自是巴不得这位昭容娘娘早日失势一败不起,但现今情形,少不得须有这么一位张扬凶猛的主儿在前方替她承受太后怨怼,转移前朝正直之士的目光,否则,她哪还有时间闪展腾挪?
“……尚仪?薄尚仪?”王顺声嗓忽在耳边拔高。
她回眸:“王公公有事吩咐?”
后者讪笑:“奴才岂敢?是皇上,方才叫了您一声,您没有听见?”
她欠身:“皇上恕罪,臣妾方才因昭容娘娘联想到了大皇子病况,失神了。”
兆惠帝俊眸专注凝睇:“蠲儿恢复得如何?”
“尚算顺利。微臣昨日夜翻古医书,上面提到如大皇子那等幼年中毒的体症,如每日服药前有至亲之人的几滴鲜血作为药引入方,当有奇效。”
“至亲之人?比如朕么?”
“皇上圣躯乃国之根本,且眼下正逢龙体不豫,不宜采引。微臣方才观昭容娘娘气色红润,中气丰沛,倘娘娘肯允……”
兆惠帝挑眉:“为了大皇子,她当然得肯。”
江斌微微摇头:“昭容娘娘向来有畏血之症,何况这次是打己身采血?薄尚仪还是想想别的法子罢。”
“别的母亲能为自己的孩儿做的事,她为何不能?王顺,传朕口谕,为医治大皇子,请昭容娘娘按时配合薄尚仪献血入药。”
王顺前去传谕。
江斌敛袖禀退:“微臣去看药池准备得如何。”
薄光施礼也欲退出,听兆惠帝道:“你当晓得此时在所有人的眼中,你已是朕的人了罢?”
十九章 [本章字数:2509 时间:2013-07-05 03:24:01.0]
窗外的阳光,透过冬时亮色的窗纱打了进来,寝殿内纱缦尽绾,窗明几净,大案阔瓶,与殿中主人简洁犀利的作风无比贴合,却因主人方才抛出的那句话,空气中飘拂起几缕暧昧旖旎的色泽。
薄光低身规整过药箱,背负上肩头,朗声道:“清者自清,那些闲话传一阵子也便消散,皇上安心将养,微臣告退。”
这明亮清澈的应答,登时一涤室内不明气流,绯意尽去。
“是么?”兆惠帝喟然长叹,“朕岂不是徒然烦恼一场?朕还曾想,倘若你为那晚的事向朕要个说法,该如何给你。”
她不得不驻足,垂首回道:“多谢皇上为微臣费心,微臣对皇上后宫内的任何位置皆无奢望。”
兆惠帝俊眸波澜浮动:“那么,薄尚仪想要的是什么呢?”
“助太后抚养浏儿平安长大,等姐姐归来。”
他颔颐,撩开袍摆坐在窗下紫檀罗汉榻上,道:“放下药箱,坐下陪朕好生说说话罢,权当偷得浮生半日闲。”
她按命在侧旁的束腰圆凳上就座。
“朕一直想知道,你那时为何以那般激烈的方式执意离开允执?”兆惠帝沉吟问。
“性情不合,争执不断,相看两厌,好聚好散。”
他失笑:“这中间齐悦的存在占了多大比重?”
她想了想:“不晓得。”
“你竟不否认对齐王妃存在的介意?”
她面色如常:“齐王妃四德兼备,是所有人心中名副其实名正言顺的明王妃。微臣得皇上恩旨以平妻之位嫁入王府,而在皇家的玉册上,明亲王府的嫡妻当是齐王妃无疑。若说毫不介意未免自欺欺人,但若将所有原因皆归咎于此,又难免对王爷和微臣之间的情感过于乐观。”
“朕有些意外。”兆惠帝唇角溢笑,“没想到小光愿意与朕说上这番话。”
薄光低哂:“撇开君臣,小光斗胆还记得当年的‘二哥’呢。”
“二哥……”兆惠帝眸透柔澜,“我还以为那时你的眼中只看得见允执一个人。”
她莞尔:“或许是如此没错。那时候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一日与王爷走到这般境地。”
兆惠帝眸线深邃:“很恨允执么?恨他没有为你拒绝齐氏婚姻,为你独守其身?”
她笑意微苦:“与其说恨王爷,不如说更加质疑自己。倘若薄光能够好到可以使王爷目不转睛心无旁骛,又何必任由恨妒扭曲了自己的面目?”
“还爱允执么?”
“这……微臣也不晓得。倘说不爱,微臣仍悬于心置身贼患之地的王爷,祈祷上苍保佑他平安凯旋;倘说爱,微臣对王爷身边出现的任何一位红颜知己皆已心如止水,且乐见其成。兴许,微臣更适宜和王爷成为互相惦念彼此鼓励的朋友,而非朝夕相处晨昏共度的夫妻。”她神思恍惚,眸光迷蒙。
心念驱使,兆惠帝蓦然起立,几步到她近前,低唤:“小光……”
薄光遽怔,垂首向后撤移:“皇上恕罪,微臣失仪。”
须臾之间,方才那个叫他“二哥”的小光退散,彼此间重新横亘起君臣分际的高墙。似乎,无法急于求成呢。他淡哂:“今日的小光如此坦诚,朕很欣慰,改日朕疲惫顿踣时,再邀小光畅谈心。虽然,朕的后宫没有小光看得上眼的位置,但朕的知己,当属小光莫属。”
“好。”她酒窝儿旋转乍现,“如果皇上答应不将小光对二哥说的话告诉皇上,小光乐于从命。”
真……美。这一瞬间,他几欲听凭鼓动胸腔的躁动,伸臂将这个梦寐以求的人儿拥入怀中,忘情疼爱。
但,不行呢。
这是值得他珍重的对待、值得他费心周旋的人。
这世上,这样的人也不过一个而已。
一墙之外,王顺侧耳听着室中动静,心底百般个纳闷称奇:皇上活到今日,但凡想要想得的,哪个不是随心所欲取求自如?几时这般瞻前顾后小心翼翼过?难道,在楚霸王的心中,果然虞姬和其他女人有着根本上的不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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