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蔑视,嘲讽,讥笑,唾弃,谩骂,嫌恶,憎厌……”她掰着指头,如数家珍,“谗口嗷嗷之下,这世间种种黑暗情绪尽数扑来,仿佛天地之大再无自己容身立足之地,意志稍稍薄弱者必定禁受不住,轻则崩溃失常,重则轻生自绝。”
“明知如此,你还要本王休妻?”
“是。”她点头。
“齐悦可曾对你做过什么恶事?”
“她?”她转眸思忆,“没有。”
“她既然无辜,你也知她必然因之承受不能承受之恶,你还要本王休弃她?她也是本王明媒正娶的妻子,是本王理当守护的女子……”
噗。她退身离了座椅,笑出声来:“王爷误会了。”
四六章 [本章字数:2032 时间:2013-04-29 16:20:13.0]
他一愣,旋即了悟,当下又怒又窘,俊脸僵寒。
“齐悦品貌俱佳,德才兼备,温婉淑良,是难得的贤妻,莫说如今的薄光,纵使时光倒流,历史重写,薄家风光依旧,薄光如愿嫁给了王爷,也成为不了那般无可挑剔的明王妃。我虽恨王爷,但王爷也是保住了我们姐妹三人性命的人之一,王爷得妻如斯,我惟有替王爷高兴而已。”
明亲王俊美的容颜未因这席话稍见一丝霁色。
“无论门第还是才貌,我这位挂名的明王妃都不及另一位实至名归的明王妃,更莫提和王爷的夫妻之情。齐悦深爱王爷,这是有眼睛的人皆看得见感得到的事实。王爷怜爱齐悦,方才薄光也有切身的见证。你们情深意笃,偏有我夹在中间,时日长了谁敢说不会生出嫌隙?当日的赐婚圣旨不能违背,但婚后无爱,离心离德,也可奏请圣上离缘不是?”
好真挚的眼睛,好殷恳的口声。他心臆充紧,切齿道:“你不是不知道本王绝非好色之人……”
“我知道啊。”她忙不迭颔首,“在所有的皇族子弟中,王爷的洁身自爱谁人不知?但凡天都的贵族子弟,包括我的哥哥薄天,哪一个不是十三四岁已知男女之事?哪一个的身边不是美妾如云?惟有王爷,您从未眠花宿柳,从不涉足青楼,也从未恃着别人的爱慕践踏其人心意。向王爷投怀送抱的闺阁仕女从未断绝,可王爷从未惹上一桩风流韵事,招上薄幸名声。直至您成年之后,方在太后的力主下纳了两位从小相伴侍奉起来的丫鬟做了侍妾,可怜她们,被不爱女色的王爷冷落也就罢了,还饱受我那时的妒意和欺负。本想着进府后好生向她们赔番不是,谁知王爷早将她们转手赠人……呀,话说远了。正因王爷不是好色之徒,对齐悦的心意方尤显珍重。正也因如此,我更不该横插在你们中间。王爷一纸休书,换得三人将来的安好,何乐不为?”
好伶俐的小嘴,好感人的体贴。他几乎出口为她叫好:“你认为你被休离明亲王府后能够安好?”
“我与齐小姐不同。在我从云端跌落下来的那时开始,早已一一领略过所有的不堪,虽没有练成百毒不侵的金刚不坏之躯,却也不惧区区流言蜚语。大不了,是在罪臣之女的头衔前多加一个弃妇的标识。”
“你已将事情剖析得这般透彻,是自你进府之际便想到了这一步么?”
“哪里?”她摇首否之,“我目光短浅,多是且走且看,想不到长远……”
先是“哗啦”,继而“咔嚓”,敞轩正中,以一根粗壮的黄杨木树根原地取材凿就的圆桌上,以琉璃盘盛着的柿饼、杏仁、桃干,被明亲王长臂挥扫,悉数摔落地面。
她愕然。
伫在远处听候差遣的两名宫女骇得躲到假山石后。
“你好,真好!”他忽地低笑,冷冷地,“你如今你不但连醋也不吃了,还能贤惠大度地成全本王的美事,平心静气地看着本王与人夫妻恩爱,我怎不知你还有这等襟怀美德?本王体谅你的心情,不愿逼迫你尽云雨之事,你将本王的体谅当成了什么?你动辄将一个恨字挂在口边,将大燕皇朝的律法当成了什么?你屡屡提你罪臣之女的身份,提你三年中所受过的苦难,又打算从本王这里得到怎样的回应?本王给你的疼爱你不要,你却无休止在试探本王的纵容底限,光儿,你真真是欺人太甚!”
她目光逡巡了一遭地上惨死诸物,万般可怜之余无奈扬眸,叹气道:“好罢,王爷,退一万步讲,薄光接受您的疼爱,重拾过往的骄纵,吃您的醋,霸您的宠,那么,请您休掉齐家小姐,可否?”
“你——”
“看罢。”她口吻清凉,“男人们啊,一旦有了两个以上的女人,一边希望女人们懂事安分地和平共处,一边在心底的暗处又希望有酸风醋雨来调停情趣。可是,王爷,女人吃尽千般醋,真正的目的无非是男人的专宠独爱,您既然不能给,还指望女人吃什么醋呢?”
“你——”
“您或许可打这些醋意里得到两三分的满足,但不担心女人被醋火蚀心腐骨肝肠寸断?倘若薄光此刻还爱你,独守空房时必然哀怨伤苦以泪洗面,您是宁愿看到薄光那副模样还是当真看到那副模样时一面斥责薄光的狭隘善妒一面心添烦恶厌弃?王爷所指望的两全,不,是‘三全’,爱丈夫,小吃醋,大包容,薄王一条也做不到。其实道理最是浅显:我若爱你,必定容不下齐悦;我既不爱你,自然能平心静气。”
“你——”
“此间的温泉通经活络,王爷不妨置身其内里析缕分条仔细思量,以免日后再生纠结,薄光告退。”她款款行了礼,施施然转身,迈了不到三四步,停足又道,“罪臣之女是薄光这一生无法卸却的烙印,屡屡提它是为了提醒自己莫得意忘形;反复提及自己所受过的苦难,则是为了告诉王爷,薄光曾经身在地狱,不怕重新堕落。意即我从来没有试过考验王爷的忍耐底限,您随时可以失去耐性,以任何形式发落薄光。”
胥允执胸口犹若烈火焚腾,倘若可以杀了她,他定然毫不迟疑。三年前在她哭着乞求用自己的躯体换其父一条生路那时,因为不想失去,因为还想拥有,一心以为失去了父亲的保护,她惟有依靠付予童贞的男人,是而宁可欺骗。她宁愿他真的杀了她罢?然后,以他终其一生都将背负着杀了自己最爱女子的恶梦,作为她仇恨的终结。
他们之间亘阂着的是一个无解的僵局,他每试着向前行走打破一次,情势便越发恶化一次,是不是终有一次他势必忍无可忍,亲手成全她的愿望?真若有那一日,他必定已经身在炼狱,直如恶鬼当行。
倘若……可以的话。
四七章 [本章字数:2259 时间:2013-05-04 00:25:02.0]
匆匆数月过去,严冬去,春日来。
历经一日一夜的阵痛,姜昭仪产下一瘦弱女婴,其后便依据法令被暂禁冷宫听候宗正寺发落。至于公主,慎太后虽因不是皇子稍有不快,但今上儿女稀薄,有个新生命的诞生总是好事,遂把这条弱小的生命划纳进自己的羽翼下,抱往康宁殿。
为补小公主在娘腹中的先天不足,慎太后特地寻了一位身强体壮的乳娘喂养。好在这位小公主似乎对自己的处境颇有灵知,少哭少闹,多吃多睡,颇少乖张,半月时日下来,已是白白胖胖,招人疼爱。
这日午膳,慎太后看着乳娘哺喂公主,满心欢喜。
宝怜望着那幼嫩的娃儿,道:“太后,姜昭仪身子尚未调整完全便住进了那阴冷地方,看在公主的面上,是不是该给送些补品过去?”
立后之事中途废止,后宫势态此消彼长,慎太后数月来心情舒畅,慨然点头:“你从哀家的补品里挑几样补血养气的送了就是,若她的状况实在不好,找个可靠老实的太医看顾一下,就当是慰劳她为皇上生下一位如此可爱公主的辛苦。”
午后,趁着后宫内各宫俱是膳后小睡的当儿,宝怜提了食盒,循一条僻静路线来到冷宫。
宫墙外,繁花参差,黄鹂宛啭,放眼无不是万物繁荣的勃勃生机。冷宫内,孤影寒榻,灯火如豆,触目尽是心若死灰的凄凉。
眼瞅榻上的姜昭仪形容枯槁,气息奄奄。宝怜长长叹了口气,矮身道:“姜昭仪,奴婢奉太后之命看望您来了。”
“宝怜姑姑……”姜昭仪一听说“太后”两字,强自撑起半边身子,“孩子……我的孩子她好么?”
宝怜轻按她躺平榻上,道:“公主一切皆好,太后为她取名‘惠’,很是疼爱。”
“惠儿……我的惠儿……”姜昭仪低弱唤着,干涸的双眼淌不出半滴泪水,“我自从进宫,不管别人是如何地经营算计,我从未做过一件害人的坏事,说过一字损人的坏话,可为什么……我还是落得这般境地?”
“唉~~”宝怜无言以对,惟有叹息。
“请宝怜姑姑多加照顾惠儿,她不必晓得我这个为她带来了灾难的母亲,只请姑姑……”气息接济不及,突然急喘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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