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如今可是在薄府?”
“不,今日适逢是怜香园闭园整修的日子,娘娘特地选在那边见司大人,是为了能够清静说话。”
“好罢。”司晗无奈起身,“卫大人,我们后面诸事便在怜香园内商议罢。娘娘召见司某期间,你不妨先与慎姑娘赏花游湖。”
“也只得如此,在下亦失信慎姑娘多次,不妨趁这个机会教慎姑娘骑马。”
~
初夏时分,怜香园的梅园内,芳华落尽,惟见枝疏叶稀。薄光一身粉紫宫装婷立其内,秀颚微扬,玉颈修长,直使周遭疑似瑶池仙境。
有她的地方,纵是荒漠,也见得繁花胜锦。
“这个时候别园俱见花朵盛开,娘娘为何独选这个地方?”礼罢,司晗问。
她莞尔:“正因此处无花可赏,才不必担心花丛深处有人隐藏。”
“今儿个本就是怜香园闭园整修的日子,园内没有一个游客,园内务工者更没有人敢近此处,娘娘有话请讲。”
她默了须臾,突然跪地。
“娘娘……”司晗大惊,闪避开来,“您这是想折煞微臣么?”
她泫然欲泣:“司大哥,今日我不是拿娘娘的身份来见你,而是拿我们二十多年的兄妹之情来求你,求你帮帮小光。”
司晗欲扶,却碍于礼节大防,道:“娘娘有话,请起来吩咐微臣。”
“司大哥,我接下来的话,只有跪言方可换得几分心安。我们明明不想拖累司大哥,如今却只有救助于你……”
司晗一怔:“你们?”
“对,我们。”梅林深处,走来了两位绝色佳人,“我们姐妹一起求司大人助我们讨个公道。”
~
“什么?”慎太后手中的茶盏失手落地,声色俱变,“你给哀家再说一遍,薄光提到了什么?”
慎醒芝惊了一记,嚅声道:“先帝遗诏。”
慎太后眸若寒刀:“大声说!”
慎醒芝一颤,扬嗓:“先帝遗诏!”
慎太后恨怒交加:“大胆,竟敢如此喧哗?”
“……”顷刻间,慎家小姐不知何去何从。
慎太后沉默稍久,道:“宝怜,你去外面看着,无论是谁,来了俱须高声通传。”
宝怜依命走到外殿。
“你确定,你当真听见了这四个字?”慎太后沉沉问。
“不止是听见,还看见了。”慎醒芝答。
慎太后招手:“到哀家跟前来,把你听到的、看到的,一一说给哀家听。”
“……那时,我拿姑母给我的药粉洒到了卫免杯里,得以脱身去听司晗与贤妃的会晤。梅园内花落林疏,我好不容易寻了个……”
慎太后眯眸:“说重点。”
“……是。”惟有前面这种种细节,才更见本小姐的聪慧之处不是?“我窝在梅园一角的草丛内,看得贤妃哭着跪求司晗援手,这时介从亭子那边竟然走出另外两个女子,一并跪下。听她们的话声,应该是贤妃的两个姐姐无疑。”
“什……”慎太后战栗,“连那两个也冒出来了……她们……她们想做什么?”
七二章 [本章字数:4735 时间:2013-12-09 00:28:22.0]
慎太后打发自己的母家侄女走了两刻钟后,仍自惊疑不定。
如此心情,已是久违多年。自从今上登基,贵为太后,惟独在当年母子几人做下倾覆薄家决定之后的前夕,方体会过这份焦灼,如今薄家三个女儿手持遗诏聚集一处,是故布疑阵?还是虚张声势?实难做下准确判定。后宫风云多年,明明感知到了危机来临前的所有民异状,为何找不准此次当机立断的准点?
“太后,缀芩来了。”宝怜来报。
慎太后眸光一闪:“宣。”
“……奴婢参见太后。”缀芩才进寝殿门内即跪了下去,满面慌措,一身的惊魂未定。
慎太后亦不多加责斥,淡道:“这么晚了,你来见哀家,是有什么要紧事?”
缀芩伏首,颤声道:“奴婢今晚侍奉贤妃娘娘歇憩……突然有人从背后打了奴婢一记,奴婢不省人事……后来不知什么醒了过来,就听见几个人的说话声。”
“几个人?到底几人?”慎太后示意宝怜,“给她一盏茶喝,让她把话好好说明白。”
缀芩喝下一盏惊,压下了心头惊悸,道:“奴婢那时头晕眼花,怕被她们发觉自己醒了丢掉小命,不敢睁眼,不知来的到底是几个人,也听不出除了贤妃娘娘外的声音,听进耳朵里的也就 ‘齐大人手书’‘公布于世’那几个字,但她们最后说到了太后……”
慎太后挑眉:“她们说哀家如何?”
“说是趁太后没有发觉前赶紧着手……奴婢虽听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但事关太后,奴婢无论如何也不敢耽搁,惟有趁着这夜色来向太后禀报。”
“伍福全,重赏缀芩,把她悄没声息安安稳稳地送回德馨宫。”
到了这一步,慎太后反而回归镇定:薄家的三个女儿已经做好放手一搏的打算了么?既然这样,她何妨成全?
缀芩走不多时,宝怜匆匆进来,道:“太后,司药司那边有所发现。一个与阿翠同室而寝的宫女道,皇上召幸贤妃的当晚,阿翠曾说过奉贤妃之命前往明元殿献药,然后一去未返。”
“阿翠?”慎太后一怔,“就是薄光带进宫里安排在司药司的那个妇人?”
宝怜点头:“是,前几日您还召见她问话,因她词不达意,又丑陋笨拙,草草给打发走了。如今看来,竟是被她轻易给蒙混了过去。”
慎太后冷笑:“原来连这么个小角色也是薄光安插进来的棋子么?原来哀家从头到尾错估了这位薄家**的城府心机呐。”
“现在该如何是好?阿翠如今不知所踪,在把她捉拿到案前,如何指证贤妃娘娘?”
慎太后扬唇:“哀家动她还需要证据么?哀家多年容忍魏昭容嚣张,是因为她那个掌握六部的父亲;哀家姑且不理会皇后的背叛,是因她有个自谓清正一流的家门。薄光一介罪臣之女,认司相为父不过是其进宫为妃的台阶,还指望着一心青史留名的司相为她出面说话?命禁军在宫内搜索可疑人等,派人守在皇后宫外,就说哀家的懿旨,她今夜不得擅自离开寝宫。你们速作准备,摆驾德馨宫。”
~
“太后驾到——”
薄光斜偎床前,正执卷夜读,闻声淡哂:居然如此迫不及待,连半个夜晚也等不及,太后娘娘对她这个“儿媳”的容忍度堪堪为零呢。
她拿过散在床畔的外袍,轻拢慢系,脚步才出帐幔,太后凤驾已临,遂浅浅一福:“臣妾见过太后,不知太后深夜驾临,有何要事?”
室内软底云锦履,寝时宽适丝缎袍,素簪绾秀发尽盘头顶,不识脂粉的素颜剔透晶莹,宽袖内的脂腕皓白如雪,举身散发着玫瑰花浴后的芳香……这薄家女儿,处处彰显尽享皇家优裕的华贵,越发令得慎太后万丈怒火:“跪下!”
她怔了怔,仿佛没有领会这声厉叱的真谛,茫然以对。
“没听见哀家的话么?”两名小太监将外殿的红木雕花圈椅搬来,慎太后扶柄正坐,面目凛然,“给哀家跪下!”
她径自平了娇躯,嫣然一笑:“臣妾又非太后的年纪,怎会听不见太后的话呢?臣妾不跪,是因为不想跪。”
慎太后面色遽变:“你可知你这是在对谁说话?”
“我一直知道自己是在对太后说话。”她轻裘缓带,步步莲花,走到屏榻前,拢衣置身,姿态怡雅,“我想,一直不知道自己是在对谁说话的,是太后。”
撕破伪装后的薄家**就是这个模样么?慎太后讥哂:“哀家的确不知道是在对谁说话,也不想知道。”挥摆衣袖,“来人,贤妃少不省事,你们几个还不上前帮助贤妃娘娘给哀家见礼?”
“是。”四个膀宽腰圆的壮实嬷嬷自慎太后身后闪出,带着这个后宫内人所共知的威慑,缓缓走来。
“贤妃娘娘……”宝怜心生不忍,“您是个聪明人,还是快点跪下向太后请罪罢?何必自取其辱?”
她欠首:“宝怜姑姑也是个聪明人,该懂得不管是如何的长袖善舞,想在这个宫廷里四处讨好是断无可能,您对薄光的善意到此为止足矣。”
慎太后淡睨宝怜一眼,道:“既然贤妃如此刚烈,你们还不快着行事,成全她么?”
四个嬷嬷疾身疾步,四双手臂分配有序,各向稳坐屏榻上的美人的发髻、后颈、双肩压逼过去,然后——
“嗵”“嗵”声大作,四具壮硕的躯体仰面倒在了寝殿织锦地毯上,在这样的深夜里,响声加上那几声惨叫,分外惊人。
一身黑色夜行装的薄时放下抬起的纤纤秀足,掸了掸袖角,道:“说起来,太后娘娘玩了几十年,还是脱不开这几招几式,不知这么多年的日积月累,几个嬷嬷手里落下过多少条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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