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停停停!”绿蘅抱头低叫,“奴婢听得万分头疼。这个‘爹’到底是姓甚名谁?为什么有胆害薄尚仪和二皇……不对不对,你方才说他的女儿做皇后,还有一个大皇子?难道你们说得是……你竟然是丞相的女儿?”
薄光笑眸眄去:“绿蘅姑娘既然明白了,我们可否继续呢?”
“是,是,请继续。”绿蘅精神抖擞,“奴婢最爱豪门秘辛,想听这出丞相千金落难记。”
瑞巧一声抽噎,苦笑道:“我哪里是什么丞相的千金?娘没有名分,我也没有入籍。而且,在宫里这么年,我也晓得了就算入了户籍,庶出和嫡生也有天壤之别,爹的千金小姐只有一位罢了。”
绿蘅撇嘴:“可不管怎么着你还是你爹的女儿,他的话你必须听,让你做的事也得做。”
瑞巧摇头:“我这次回去,便向爹请求送我出宫。娘活着时都没有进去那座高门大院,死后何必还要惊动她的尸骨?还不如陪在娘的墓前常说说话。爹有两位在外边做大官的儿子和一位在宫里做娘娘的女儿,不缺我一个。”
“的确不缺你一个。”薄光淡哂,“因为令尊养在外面的女儿,加你共有两个。”
瑞巧一愕:“尚仪大人……在说什么?”
“在说你不是丞相府惟一的私生女。”绿蘅善良加注。
“……不会!”瑞巧扑到薄光面前,两只眼瞳迫切求知,“这不是真的罢,大人?”
她轻点螓首:“那个你时常相见的蔻香,也是你同父异母的姐姐。”
瑞巧呆若木鸡。
“与你不同的是,她的母亲依然在世,而且雄心勃勃地希望女儿可以助父亲做出一番宏大事业。这位夫人住在天都东城,开着一座规模颇大的饭庄,令尊每月两三次到该处小酌。”
“不,这……怎么会呢?”瑞巧困惑且凌乱,“爹对娘说,和正妻不过是家族联姻,娘才是他一生真正所爱啊。”
“相信令尊不是世间惟一一个用这类话哄慰女人不计名分的跟随顺从的男人。”薄光淡淡道。
绿蘅连声称是。
瑞巧面孔青白,道:“爹在骗娘……他不爱娘么?娘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女人,他不晓得么?”
“比及一些始乱终弃的男人,令尊做得尚算不错,至少保得你们母女有宅有屋,衣食无忧。”她也清楚,对一心渴盼疼爱的单纯少女来说,如此事实稍显残酷,权且就当帮助年幼的孩子早日长大成人罢。
“爹怎么能这么对待娘呢?他疼他的嫡生儿女,我不怪他。只要他心中有娘,爱着娘,奴婢做什么都好。可是,他连在外面也不仅是娘一个人,这样,娘又怎么可能是他今生的至爱?他骗娘,娘死了后还骗阿巧,爹为什么这么做?”瑞巧颓然蹲地,抱头低喃。
看情形,这娃儿一时半会儿难以消解了。薄光叹道:“绿蘅,你今夜陪着阿巧,提防她钻牛角尖。”
绿蘅扶瑞巧退下安歇。
翌日,薄光起得甚早,前来伺候梳洗的绿蘅报称瑞巧哭了一夜刚刚才算睡着。她穿戴停当,正准备去下人房看望一下那可怜的受伤娃儿,王顺却先一步敲响宫门。
“薄尚仪,皇上传您正阳殿见驾。”
“这么早,可是有什么急事?”
“……正是。”
她示意绿蘅递了块银锭过去:“劳烦公公提示一二,也好让薄光稍有应对,以免圣前失仪。”
王顺推了银子,道:“薄尚仪太客气。其实事情牵涉到令姐,奴才也正想提前告诉您一声。”
她一喜:“有我家二姐的消息了?”
“不,是您的三姐。”王顺五官苦垮,“德亲王一大早来见驾,皇上本来是高高兴兴地宣人,谁成想王爷一进门就跪在地上,求皇上下旨全城搜查德王妃。”
“三姐在尚宁城?”
“谁晓得呢?王爷非说王妃在尚宁城出现,昨儿夜里还为此和一群江湖混混打了起来。现在,德亲王爷在正阳殿里跪着,身上带着刀伤,流着血呢,一个劲地请皇上下旨搜城,却不准御医凑近医治。奴才瞅着皇上的眼神,是心疼又生气呐。皇上传您过去,一是希望您劝劝德亲王,二是看看王爷的伤势。”
这……
薄三小姐的手脚也忒快了点罢?不过一夜时间,便折腾出这般响动,想来一直便向那位“痴情王爷”放着饵,在半空中悬着吊着,看得见,触不到,更添煎熬。
五五章 [本章字数:3333 时间:2013-08-20 11:43:53.0]
这多年来,为追寻爱妻脚步,德亲王动用所有能量,官场、江湖各出神通,每一点蛛丝马迹,每一寸微光片影,宁错赴一百,绝不漏寻一地。数日前,手下报说有人切切实实看到王妃出现在尚宁城街头,德亲王恁是狂喜,马不停蹄地赶赴目的地,连夜在街巷间探访追查,并因之与当地帮派冲撞,臂受刀伤。
“怀恭,你还不起来说话么?”兆惠帝危坐宝椅,望着跪在殿中的兄弟,因为恨铁不成钢,脸上故而出奇平静。
“皇兄何时答应派兵给臣弟搜查全城,臣弟便起来。”胥怀恭道。
兆惠帝眉梢轻动:“朕听着你这话中貌似有要挟意味,你离开得太久,忘记朕从不受要挟了?”
胥怀恭一手掩住臂上的伤处,道:“臣弟不是要挟,是恳求。皇兄,时儿她行踪不定,稍晚了一时,说不定臣弟又要错失与她重逢的机会……”
“启禀皇上,薄尚仪到了。”王顺殿外报禀。
兆惠帝淡哂:“进来罢。”
胥怀恭听见一个“薄”字,当即警报全开,霍地回首紧盯殿门。薄光身影出现的刹那,他迫不及待箭步迎去,道:“原来你在这里,时儿来尚宁城可是为了见你?”
这张脸髭须横生,黝黑削瘦,竟使德亲王爷有了另番味道不是?薄光举眸静谧对觎,唇畔含笑,屈身福礼道:“德亲王安好,可容微臣拜见皇上后再行作答?”
“算了。”兆惠帝掀步迈下玉墀,“小光先为他看伤罢。”
薄光应声,取下肩头药箱;“请王爷到那边坐下,微臣为你清理伤口。”
“不必了!”胥怀恭清楚记得爱妻失踪后这张脸给予过自己的嘲谑谩讽,但眼下无暇与她计较,“你只须告诉本王,你可曾见过时儿了?她如今在何处?”
薄光摇首:“微臣自打到尚宁城后尚不曾出过行宫一步。纵算三姐真如王爷猜测的那般来了此处,微臣也怕没有机会见上一面。”
胥怀恭豹眸环张:“你们姐妹同枝连气,倘使不是为见你,她为何来此?”
薄光忖了忖,道:“回王爷,微臣不知。”
“你——”
“怀恭。”兆惠帝在南窗下的茶案旁沉唤,“有什么话,到这边坐下慢慢道来。”
皇兄语声平和,但字字透着不容违拗的气息,德亲王虽远离朝政多年,对此却感知甚深,遂厉眙薄光一记,旋踵就步。
“朕可作证,小光为了照顾浏儿,从未出过行宫。你既已认定薄时是为了见小光一面来到尚宁,在这一面前她自然不会轻易离去。反而若依着你大肆搜城,撇开惊扰民众不说,也会使得薄时不敢现身,弄巧成拙,乃你所欲?”
“……臣弟知错。”胥怀恭沉声道。
兆惠帝颔首:“知错改之,善莫大焉。”
昔日南书房读书,三人中胥怀恭年纪最小,也最是没有耐性安坐书案,多受先生责备。为皇子者哪个身上没有几分骄贵?出语顶撞便是常事。每逢此际,太子必定厉声叱止,直待他向先生低头认错,方肯说一句“知错改之,善莫大焉”作罢。
今日,兄弟两人重温旧时情景,相视一笑,心照不宣,气氛稍有缓和。
在当班小太监协助下,剪开德亲王袖口,清洗、涂药、包扎,薄光完成医者职责。此过程中胥怀恭面不更色直效关公剜骨,待她归拢器械时,张口即问:“你准备如何与时儿见面?”
她在小太监递来的水盆里净洗过双手,边拭着水渍边道:“王爷,微臣在方才刚刚晓得三姐的消息,容微臣稍加思量如何?”
德亲王眯眸:“你当真没有见过她么?”
她秀眉先颦后舒,淡道:“王爷若执意不信,微臣说什么也无济于事。”
“是你难以令本王相信……”
兆惠帝蹙眉:“可以了,小光,你下去罢。”
她姗姗告退。
胥怀恭面现急色:“怎么放她走了?”
兆惠帝面相清淡:“你有伤在身,先到偏殿稍作休养,明日再与小光商量如何引出你的妻子不迟。”
“臣弟不累!”
“无论累与不累,有求于人,还是不要太过盛气凌人的好。”
“皇兄……”是在维护薄光么?
德亲王这时方察觉到事态的异样。薄光自称“微臣”,被称“尚仪”,与皇兄同室相处泰然自若……最大的疑结,是她居然和皇兄一起出现于行宫。自己不在天都的几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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